其實(shí)冷風(fēng)呼嘯來去，刮的院門撲開忽關(guān)，一時“咣當(dāng)”亂響。

    寑屋窗扇并沒有關(guān)嚴(yán)，院外看不清屋里，蕭儀從窗戶縫隙里卻可以看見外面什么情形。

    他看著謝姜進(jìn)門，又看她蹙了眉尖兒，白皙透亮的小臉兒上微露慍怒，再然后，狐氅一卷一蕩……

    兩人均站在窗前，方才謝姜主仆來了又走，留白也是看的清楚。

    留白忍不住問：“主上這是……。

    蕭儀抬手關(guān)了窗扇，轉(zhuǎn)回身時便唇角一挑，心情大好道：“無他，給九公子找些不舒服而已。”

    氣的是九夫人，怎么九公子會不舒服？留白苦著臉揣摩半晌，也沒有揣摩出來什么意思。

    這漢子便拋開這些，抬起眉眼問：“主上，現(xiàn)下霍廷逸去見楚熙，依主上的意思……。”

    現(xiàn)下九公子在外調(diào)控大局，而這個小人兒前幾天閑的怏怏提不起來精神，給她找些事兒做也好。

    “吩咐下去，先按下不動。”蕭儀在榻上坐下，隨之向后一仰，舒舒服服倚了絨抌道：“再傳訊三素，只暗中護(hù)侍九夫人手下即可。”

    心里眼里只護(hù)九夫人么……留白眼角抽了幾抽，只是見自家主子微闔了眼，似乎有些倦怠，這漢子便咽下想說的話，躬身退步出了內(nèi)室。

    到了下午晌，云層愈發(fā)壓的低。從窗子里向外望，灰蒙蒙一團(tuán)幾乎壓住了房頂。

    先前木屋廊下垂手站了兩個小丫頭，因此時風(fēng)刮的站都站不住，兩個丫頭便躲去廂房。

    烏鐵山緊趕幾步上了迥廊，兩個丫頭掃眼看見，忙急步出來，一個略一襝衽，另個緊趕上去掀起來簾子：“烏領(lǐng)隊請，夫人吩咐了，若是領(lǐng)隊來見毋需通稟。”

    謝姜正倚在榻上看書，聽見小丫頭說話，便放下書冊，細(xì)聲道：“且進(jìn)來回話。”

    “是。”烏鐵山在廊外應(yīng)了，因小丫頭身子矮，這漢子只好彎腰進(jìn)了廳內(nèi)。

    廳內(nèi)碳盆燃的正旺，并沒有丫頭仆婦，且方才謝姜又是在內(nèi)室里發(fā)聲，烏鐵山轉(zhuǎn)身對了內(nèi)室簾子揖禮：“稟報夫人，韓嬤嬤回來了。”

    那晚謝姜走的匆忙，便將韓嬤嬤與驕陽留在落雪別宛，其后陳元膺一夕之間占據(jù)了櫟陽城，謝姜再派烏家兄弟去尋時，她兩人已是渺無音訊。

    ☆、第136章 懸崖深深入絕地

    當(dāng)時謝姜便察覺到不對。

    再后來聽說陳元膺抓了兩個老婦人，謝姜與蕭儀喬裝改扮去驚濤別宛時，烏鐵山又遍探別宛，仍然沒有尋到韓嬤嬤與驕陽兩人。

    現(xiàn)下她倆個突然回來了謝姜心里一喜，坐起來問：“嬤嬤呢？快讓她進(jìn)來。”

    聽得簾子里窸窸索索，烏鐵山忙道：“夫人，現(xiàn)下馬車駛不上來，夫人即便要見，也得等冰雪化些才成。”

    上不來么

    屋里碳盆兒多，北斗便打開半邊窗扇跑煙氣。謝姜扭臉望了窗外，云層壓的極低，且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眼看轉(zhuǎn)瞬又是一場大雪。

    看見遠(yuǎn)處房檐上的積雪，謝姜心里一動，轉(zhuǎn)眸看了簾子道：“我來時不是用了平底船，可用它載嬤嬤上來。”

    聽她這么一說，烏鐵山瞬間一呆，呆愣過來，揖禮道：“仆倒是忘了這個，仆這就去準(zhǔn)備。”說罷，退后兩步便去掀外廳簾子。

    “慢著。”謝姜瞟了眼北斗，示意小丫頭快些去拿披氅，自己則出了內(nèi)室道：“閑來無事，索性我也同去。”

    烏鐵山有些為難。

    幾天前眾人上山時剛下過雪，當(dāng)時積雪松軟，馬兒拖著平底船也無礙。而現(xiàn)下要下山，山路上不僅結(jié)了冰，有兩三處彎道甚至貼近懸崖。

    要是馬兒拖著船左咣右蕩滑下懸崖，到時候

    謝姜見烏鐵山皺眉，知道他是顧忌山路多險，便道：“烏領(lǐng)隊不妨再尋些枯藤纏繞船底，這樣便可以防滑了。”

    既然主子連應(yīng)對法子都想了，烏鐵山無奈道：“是，仆這就下去準(zhǔn)備。”說罷，躬身后退兩步，待臨近廳門，這才轉(zhuǎn)身掀起來簾子。

    聽得門外“刷啦！”一響，謝姜回頭吩咐北斗：“快些收拾。”

    從半間亭到山下也不過三四十里，北斗便拿了暖手用的銅燙婆，咬唇想了想，又跑去廳外加了些碳。

    謝姜自顧拿了狐氅披妥。

    等兩人收拾妥當(dāng)，再坐了軟轎到外院，烏鐵山已在柵欄外等候多時了。

    謝姜便上了船。

    這艘小船，原也是謝姜為雪夜趕路從穎河調(diào)出來的，此時艙里又加了毯子及絨枕等物什。謝姜便倚著艙壁坐下。

    北斗踞坐了毯子上，邊用錦帕子包燙婆，邊小小聲問：“夫人，不知道驕陽回來沒有。”說罷，捧了燙婆子遞上。

    謝姜懶懶接過來，只覺入手灼熱guntang，便小心攏在衣袖里，這才看了北斗道：“依我猜想必回來了。”

    北斗大眼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嘟了嘟嘴。

    地上積雪盈尺，前幾天雖然睛了，因天氣太冷，雪面上反而結(jié)了厚厚一層冰殼。

    馬兒拖著平底船輕若無物，馳起來自然極快。

    謝姜算著下山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如此在船艙里又無事可做，她便抱著燙婆子闔目養(yǎng)神。

    北斗悶悶坐了一會兒，耐不住湊到窗前往外看。

    過了約有三四刻，外面忽然“嗵嗵！”幾聲悶響，北斗訝然叫起來：“哎呀！山上怎么滾下來雪了？差點(diǎn)砸到船。”喊了這聲，又拍拍胸脯：“嚇奴婢一跳。”

    山上滾下來雪了？

    不好！謝姜念頭一閃，尚未來得及出聲，“呯呯！”又幾聲悶響，馬兒剎時長嘶嗚叫，船身亦隨之拋高砸低，劇烈震蕩。

    “快扶住窗欞！”謝姜心里一沉，兩手撐住艙壁，先穩(wěn)住身子，轉(zhuǎn)而扭臉看了窗外問：“怎么回事？”

    沒有人應(yīng)聲。風(fēng)聲呼嘯中，似乎平底船已失了控制般急速下滑！

    兩側(cè)山崖由簾縫里閃退而過！

    再遠(yuǎn)遠(yuǎn)傳來烏鐵山驚惶大喊：“快！快射馬！”

    他尾音不落，外面又“呯！呯！”幾聲鈍響，謝姜匆忙中只瞥見嶙峋凸顯的山石一閃，瞬間船艙便倒翻而下。

    山石積雪轟隆隆連番巨響。

    謝姜隨著船身頭下足上，足上頭下，連翻了幾個跟頭，只再是難捱，她一手摳住座上艙板，騰出來另只手抓住毯子扔給北斗：“快裹住！”

    “夫人！”北斗死死扳住窗欞，就算此時謝姜將毯子甩到了身上，小丫頭亦是不敢松懈半分，只尖聲喊：“夫人先裹住。”

    喊了半句，“咚！”一聲巨響，剎那間船身一顛，艙頂直裂下來，謝姜電光石火間身子向下一伏：“伏下，快！”

    聲音不落，狂風(fēng)挾裹著積雪碎冰碎石峰涌而至，謝姜來不及再看北斗，只扯住絨被角伏身一滾。

    瞬間又是一聲巨響，再船艙似乎向上一彈又重重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