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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愣住了。 那個孫家兒子,長相頗為清秀,大概就跟小販說的那樣,他念了大半輩子的書了,考取功名每次都名落孫山,一副窮酸書生的模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他大概因為剛得知父親的噩耗,面如死灰地跪在了被草席卷著的父親尸體前。 這個孫家兒子,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黑無常看著夏安淺的神色,徐聲說道:“父親是當年的甘鈺,至于兒子,是孫紫菡。” 事過境遷,一百多年已經過去了,那些曾經被放在心底以為已經遺忘了的名字,如今再度被提起。夏安淺好似是聽見了,又好像是沒聽清楚,半點反應都沒給黑無常。 黑無常:“當年的孫紫菡死了之后,在冥府之中徘徊逗留,久久不肯投胎,按道理說,她身為孫子涵的那一世,因為遭遇饑荒,她說服當時的孫家家主打開自家的糧倉,救濟災民,修了大功德。在那之前,她已經累計了九世功德,才得了那一世的好命格。不過這事說起來十分詭異,蘇子建死后在冥府服苦役之時,對自己生前的種種罪孽不曾辯解,他們二人,一人因為生前懦弱不愿面對,一人死后對生前種種不做辯解只服役贖罪,才會讓你在白水河畔徘徊兩百多年。后來孫紫菡轉世,蘇子建服完苦役后忽然求見閻君,閻君方知你的事情。但那時,你已經是地縛靈,又收留了安風修得形體,自有屬于你的機緣。” 夏安淺:“哦,這么說,如今蘇子建和孫紫菡轉世成現在這樣,是你們冥府閻君知道自己弄錯了?” 黑無常聞言,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輕斥道:“怎么說話的呢?閻君當時也已經想法子彌補了,不然你以為孫紫菡無端端會噩夢纏身這么多年?” 夏安淺卻又問:“那個下凡歷劫的仙君又是個什么鬼?” 黑無常:“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天上仙君下凡歷劫,歸天帝管不歸冥府管,我們只管他輪回,輪回到哪一世他的劫就算完了這種事情,都不是閻君說了算的。” 夏安淺聞言,嗤笑了一聲。 黑無常說:“蘇子建在甘鈺那一世本該有奇緣,得善終,后來卻與雀仙阿英有了糾纏,他前世與孫紫菡的種種,早就已服過苦役,只是甘鈺那一世與雀仙糾纏,還有與你的前世因果這一茬。這一世,他與孫紫菡兩人是一對父子,終生窮款潦倒,父親為了兒子cao碎了心,兒子卻被人騙去賭場,將僅有的房子都輸了。父親死后,兒子就成為了乞丐,最后病死在破廟之中。” 夏安淺沉默了半晌,她曾經做夢都想殺了蘇子建,后來甘鈺死了。她得知真相,孫紫菡一句輕飄飄地希望她放下,她也放下了,可心底,是她咬緊牙關和血吞下的不甘心不情愿。 她不放下,難道要去死?那樣死了豈不是更不甘心? 黑無常看著她的神色,話語饒有深意:“安淺,輪回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每一世的輪回,每一世的功德罪過,都記載在生死薄上。有時候曾經被虧欠的,或許并不是不補償,雖然來得晚了些,你也不一定知道,可該他們承受的,也并未讓他們逃脫。” 夏安淺靜立了片刻,她當初心中多少的不甘心,都被壓抑在心中,她甚至不愿意回想。如今她等來了黑無常所說的,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可是她心中并沒有半點痛快的感覺。她想,如果是當初沒有被那個歷劫的仙君設下陣法困著她,孫紫菡沒有那一世的好命格,她如今看到孫紫菡和蘇子建的轉世,雖然不能和自己當初在白水河畔徘徊的兩百年的痛苦相比,可心中大概還是覺得好受一點的。 這一百多年來,她習慣了告訴自己要向前看,她也確實是向前看的。所以如今見到孫紫菡和蘇子建的轉世,心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厭煩。 夏安淺冷冷瞥了一眼那紅著眼睛、一副生無可戀模樣的孫家兒子,轉身就走。 “他們怎樣,跟我有什么關系?哪怕他們從此以后,生生世世,都是這樣窮困潦倒、不得善終,也是他們的事情。為什么要我來看?” 黑無常看著夏安淺揚長而去的背影,有些莞爾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初她昏睡了整整一個月,靈根受損,醒來的時候說是放下了。放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種手法,到底意難平。 修行路上,一步一心魔,她心魔仍在,對她日后的修行,是個隱患。 黑無常輕嘆一口氣,抬手掐了掐眉心,覺得這些事情怎么會如此煩人呢?還不如來幾個惡鬼,讓他鋼刀一掃,盡數灰飛煙滅,那樣天地就安靜了,也省得他有心無力。 第58章 白秋練(十二) 夏安淺滿心不痛快地離開了市集,黑無常也不知道將她帶到了哪個地方, 一打聽, 才知道這地方是在蘇州。蘇州離西海還遠著呢, 夏安淺沒有像是黑無常那樣的本領, 捏個手訣就能瞬間到達哪個地方, 她干脆自暴自棄,施了個幻術,讓自己變成一個游走人間的俊俏公子哥。 然后……她跑到了江邊的畫舫去喝花酒。 這么好的風景, 這么好的天氣, 實在是應該珍惜一下大好時光。總想起那些往事來咬牙切齒, 未免也太過沒意思了。 夏安淺財大氣粗, 包下了一艘畫舫, 陪著她的,是蘇州名妓蘇小小。這年頭, 名妓也不好當,琴棋書畫, 樣樣皆能, 長得當然也是要極為好看才行的,否則怎能吸引來無數的風流才子, 擠破了頭也要見佳人一面呢。 夏安淺站在畫舫的甲板上, 手里還拿著一壺酒, 問那個正在撫琴的蘇小小:“你想贖身嗎?” 那個正在撫琴的絕代佳人聽到夏安淺的話,眼皮都沒掀,曲調不亂, “公子真愛說笑。” 夏安淺聽到這話,覺得十分有意思:“我怎么說笑了?” 悅耳動聽的琴聲停下,蘇小小坐在古琴前,抬起那雙嫵媚的眼睛看向夏安淺:“公子即便是為我贖身,也是一時興起。您到了這畫舫,一直拿著酒壺看著江邊的風景,可卻沒有多看我一眼,也并未要我陪您聊天。公子若是真為我贖身了,大概也只會是替我贖身而已,贖身之后,我該往何處呢?” 這樣的論調夏安淺這百把年來是頭一回聽,覺得十分新鮮,“有人替你贖身你不愿意,你喜歡這樣的生活?” 蘇小小:“為什么不喜歡?公子不覺得我這般,也挺好的么?”多少風流才子半夜三更開著船在秦淮河上泛舟吟詩,只為可以暗中見她一面? “天底下的男人,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得到了卻又將之棄若敝屣。我想公子您,大概也是這樣的人。否則,怎會好端端的,要跑到我這地方喝酒呢?您這般的模樣,家中難道沒有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