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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開始給阿俏打氣:“阮小姐,真是好樣兒的!” “今兒一定給我們上海飲食界這些人爭口氣,叫這東洋人吃點兒苦頭!” 阿俏輕輕吸了一口氣,伸手去取了一條鯛魚。只見這條鯛魚非常新鮮,該是一出水就盛在海水桶中,一直送到這里。阿俏看了看,沒有直接下刀,而是甩手一扔,依舊將鯛魚扔在水里。 她自己則先開始慢條斯理地準備吃魚膾時候的蘸料。 魚膾在中國有千年歷史,千年傳承,雖然淡水魚膾因為衛生原因漸漸為人所放棄,可是海水魚依舊是沿海很多地方餐桌上的美味。那用來調味的蘸料與醬料也五花八門,門派眾多。 阿俏所選的蘸料,包括蔥白、姜絲、蘿卜絲、尖椒絲、酸蕌頭、欖角碎、花生、芝麻、鹽、糖、醬、醋,酸甜咸辣,各種味道俱在其中,又諸味調和。阿俏調完蘸料,又試了試,覺得還缺點兒什么,又回頭對侍應生說了兩句,那侍應生答應了下去,少時陪著一位三十余歲的中年女士一起上來。 那位女士手里提著兩只小竹簍,里面分別盛著現炸的米粉絲和芋頭絲。她將兩只竹簍遞了給阿俏,柔聲問:“可得用么?” 阿俏與百忙之中瞥眼一看,立即笑逐顏開,點頭應道:“得用,得用,真是太謝謝了!” 她抬頭要道謝,忽然一怔。 對面那位女士沖她一笑,說:“我本該誰也不幫的,但是聽了你說,女人做菜,也不會比男人差,所以一時手癢,聽說你又需要這個,這才炸了兩簍出來,希望能幫到你。” 阿俏覺得這位女士非常面熟,她不知是在報紙上,還是在月份牌上見到過這張面孔。 那位女士卻只微微一笑,并未自報家門,直接轉身離開。經過黃朋義身邊時,黃朋義也沖她點點頭,友好地致意。 阿俏這時候才一拍腦袋,想了起來。這一位,就是這座錦江飯店的東家,董女士。原本錦江飯店既然承辦了這次“擂臺”,飯店的東家就該兩不相幫,保持中立的。可是今日青山實在討厭,說了那么一大堆貶低女人的話,結果惹惱了主家,暗地里出手幫了阿俏一把。 阿俏輕輕折了一枝炸米粉,送到口中試了試,果然覺得口感清脆,炸得恰到好處。她登時大喜,知道自己這份蘸料是一定能成功的了。 這時候她抬頭看了對面青山一眼,只見青山已經將一條鯛魚剖去了一半,他手邊一只船形的瓷盤上,已經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剖出來的刺身。東洋刺身較中華魚膾要更厚些,所以青山剖起來,所費的時間會比阿俏更少些。 青山感覺到阿俏正在對面望著他,也抬起頭,沖她看了一眼,冷笑一聲,又看看她身旁那只冰水桶,意思很明確:怎么不用了呢,做做樣子的吧! 阿俏算算時間,也該是時候剖魚膾了。于是她去將盛魚膾的四只大瓷盤準備好,在盤中平鋪了一層薄薄的冰塊,在冰塊上再放一層紫蘇葉。隨后,她就伸雙手浸入冰水桶中,盡量讓手指表面的溫度降低一些。 這種感覺,就像是寒冬臘月里在冷水里清洗各種食材,雖然手指表面總像是一根根的小針在輕輕扎著,微微有些麻癢痛,可是心里卻是舒坦的、期待的,仿佛那些食材馬上就能變成美味,送到口邊一樣。 阿俏輕輕提出雙手,這一次她的雙手連凍帶泡,有些發紅。旁人看了都覺得有些不忍心,覺得這個女孩子對自己簡直是太狠了。可是阿俏卻并不覺得什么,可能說到底,她自己也是個追求極致的人吧! 于是她伸手去提了那條鯛魚,下刀、放血、開膛、清洗,動作麻利得叫人幾乎看不清。只有當她停下手中的動作,重新將雙手浸入冰水桶里降溫的時候,眾人才能看清她氣定神閑的模樣。 等她下一次提起雙手,將手上的冰水用毛巾擦干,再提刀的時候,她下刀的速度已經與青山不在一個頻道上。 她順著魚脊骨剖了兩刀,已經將兩塊完整的鯛魚rou剖下,翻手兩刀,再舉起雙手的時候,兩塊完整的魚皮呈現在眾人面前。 接下來,阿俏手下,就只有快了。 無數雪片一般輕薄,幾近透明的魚膾從阿俏手下片出,飛快地擺放在瓷盤的紫蘇葉上。更厲害的是,每一片魚膾,大小、厚薄、形狀都幾乎完全一致,就如早先那在水中載沉載浮的嫩豆腐絲一樣。 旁人很快明白為什么阿俏需要四只瓷盤了。她剖出的魚膾薄而多,很快擺滿了一整只瓷盤。擺滿一盤,阿俏便停下,再去冰水桶中降低手上的溫度。 雖說只是浸上片刻,可是反復幾回下來,阿俏的氣色似乎受到些影響。她原本雪白的面龐似乎更加蒼白,嘴唇也漸漸失了血色。旁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心,可是阿俏卻全神貫注,剖著手上的魚膾。手指溫度的降低,對她手指的靈巧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終于,阿俏呼出一口氣,直起身體,她手下四大盤魚膾已經完全剖完。于此同時,青山也將將放下手下的刀——只不過,他總共只剖出了一盤刺身。 青山剖出的刺身較之阿俏的厚實不少,而且是按照魚rou的不同部位按次序擺放的,顏色由淺至深,意味著口感會由柔滑漸漸轉為勁脆。這種擺盤的方式也頗有深意,只是一會兒會有很多人一起分享青山的這盤刺身,青山的這種深意,就很難叫人注意到,反倒不如阿俏這般,將每一片都切得厚薄均勻,魚脂分布一致,來的干凈利落。 相比與阿俏的魚膾,青山的刺身蘸料則顯得有些簡單。上好的山葵研成了鮮綠色泥狀的山葵醬,配上醬油就可以食用了。 同一種材料,都是用刀生剖,做出的兩道菜式,各自風格迥異,也各有千秋。然而同時呈上,阿俏的四大盤在氣勢上就先壓過了青山。 在上海的不少洋人都是青山夫人居酒屋的常客,也大多嘗試過青山的刺身,知道吃法,大多伸伸筷子,嘗試一塊,便算了。他們倒是對阿俏剖出的那些一大盤魚膾感到很是陌生,不知該如何食用。 阿俏索性給人做示范,將她事先調好的蘸料舀出一點兒,盛在一只小碗中,然后挾起一片魚膾,整個兒浸沒在蘸料中,筷頭撥動,再將薄薄的魚膾左一包,右一包,卷成一個淺淺的小卷,送入口中。 蘸料中她加入了董女士親手炸制的炸米粉碎和炸香芋碎,這些和花生粒一樣,都是增香增脆,大大豐富口感的。除此之外,她調制的蘸料口感豐富,富有層次,又與魚膾配合得天衣無縫。 若說她在惠山,請青山夫人嘗過的魚膾只是個簡約版,那么眼下她呈上的,則是豪華版鯛魚膾。 青山夫人在一旁看著那一大盤一大盤、薄如蟬翼的鯛魚膾,也心動不已,躍躍欲試,被丈夫惡狠狠地瞪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