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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夫人向阿俏打招呼,當即將下巴揚得高高的,露出全然不屑一顧的表情。 阿俏一愣。 她又不是沒見過洋人。 在惠山她東洋人西洋人見了不少,大多都能禮敬相處。甚至有些金發碧眼的洋人見她是個女子,年紀又輕,有時并行之際還會讓她先行。 可真沒見過這般傲慢,眼高于頂的東洋人。 阿俏的臉色登時就沉了沉。 與此同時,青山夫人也已經嘰里咕嚕地又沖阿俏說了一大堆,此刻正滿懷期待地望著阿俏。 阿俏愣神,旁邊的通譯就悄悄地提醒她:“青山夫人是問,您是不是也參與這次比賽,必要的時候會下場親自烹飪的。” 阿俏便點點頭。 只見青山夫人聞言大喜,沖阿俏伸出拇指,用生硬的漢語贊了幾聲“好”。阿俏也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贊,但只覺得青山夫人眼里都是羨慕。 究竟為什么要羨慕呢? 青山夫人又嘰里咕嚕說了一長串,這次她直接看向通譯,指著別人幫她翻譯。 只聽那通譯說:“青山夫人說了,在他們那里,女人只能在家里做飯,經營餐廳的主廚,都沒有女人的。阮小姐可以充當主廚,還能參加競賽,真的是非常非常了不起呢!” 阿俏隨意客氣了兩句,覺得照青山夫人所形容的來看,在這里,女人的地位到底還是比在東洋的要稍高一些。 在上海,其實是實力說話。 若是阿俏沒有經過阮清珊的訂婚宴那一會,在上海灘一炮打響了她“阮家菜”的名號,上海的這些名廚們,縱使聽說過省城“阮家菜”的名聲,也未必便這么容易接納阿俏,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正在這時,那個剔著半個光頭的東洋男子端坐在席上,冷哼了一聲。 青山夫人便似慌了身,向阿俏鞠了一躬,連聲道歉,隨即又邁著小碎步離開,回到東洋男子身邊,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似乎在等候那名男子隨時等候。 阿俏就問那通譯:“那是什么人?” 通譯回答:“是東洋來的一位名廚,是青山夫人的丈夫。” 阿俏“哦”了一聲,心道:原來也是廚師啊! 她的眼光往那青山大廚那里轉過去,青山忍不住怒氣沖沖地又哼了一聲,臉上色變,似乎覺得阿俏沒這資格看他似的。 青山夫人站在他身旁,只能遠遠地往這邊鞠躬示意賠不是。 阿俏覺得好生無聊,這才將目光轉了回來,心里暗暗冷笑:那位,是看不起女人嗎? 正在這時候,比試雙方的菜肴都一起呈了上來,陳列在錦江飯店大廳正中的一張轉盤圓桌上,八道菜式,隨著那桌面緩緩轉了一圈,給在場所有的人展示了一遍。 阿俏定睛先看盧大廚的菜式。只見盧大廚的菜式色澤明快,配飾也非常精美。幾道熱菜熱氣騰騰的,阿俏不禁暗叫可惜——這種熱菜要是能一出鍋立即品嘗,那口感味道才是巔峰,如此又是展示,又是等待的,回頭這菜式的味道恐怕要打點兒折扣。 再看德大的西菜廚子做出來的幾道,那幾道菜看起來平平無奇,牛扒就是平平整整的一塊牛扒,烤雞就是一整只烤雞,燴魚是用西紅柿和魚rou一鍋燴的紅彤彤鮮鮮艷艷一大鍋湯,蝦仁沙拉則是冷的熟蝦仁與生蔬菜相配,澆上醬汁調味。 看到德大的四道菜,盧大廚等人很明顯都放了心,眾人還有上前向盧大廚恭賀的。 可是阿俏卻知道,德大的西菜師傅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這牛扒看著尋常,其實外脆里嫩,里面的牛rou切開,會呈現淡淡的粉色。烤雞看著尋常,雞肚子里卻是釀餡兒的。燴魚阿俏沒嘗過,但是現場聞這香味兒,這一大鍋里,一定是用到了與中式燉湯異曲同工的高湯熬制之法。至于蝦仁沙拉么,阿俏覺得,這該是見仁見智的一道菜,洋人估計很喜歡,國人則不會那么容易就能接受。 果然,不久德大的廚子出來,親手用牛扒刀將牛rou切開,給人展示那淺淺的粉紅色。洋人們一致鼓掌叫好,而中華一方則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么——這顏色……難道不是沒做熟嗎? 看到雙方對“美食”的理解如此天差地別,盧天明開始有點兒緊張,緊緊繃著臉。旁人則不住口地安慰他。與其安慰盧大廚,倒不如說是在安慰他們自己:畢竟這是第一陣,可千萬不能輸啊! 又過不久,洋人里推舉了一位中文說得非常好的,出面點評桌上這幾道菜式。 這一位中文既好,便也熟悉中式禮儀,一上來,就先將雙方都夸了一頓,把雙方都吹捧得很舒服。接下來,這位洋人又著重夸了中式菜肴里的蔥油雞和熏鯧魚,說這是他在中國吃到過最好吃的菜式。 盧天明稍稍松了口氣。可是心下有隱隱約約有些不甘。畢竟他最得意的兩道作品,與洋人的點評完全相反,正是耗油牛rou與那道西施舌。 洋人又將德大的四道菜一起夸了一遍,話說得也很漂亮,說是自從來到上海,就只有在德大才能吃到這樣美味的菜式了。 這話說完,每個人心里都浮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少時結果宣布,洋人們,竟然真的判了德大的師傅勝了這場。一時“洋派”那邊歡呼起來,得意洋洋,仿佛他們一下子壓過了整個中華的飲食界。 而中華一方則大多目瞪口呆,也有人覺得不公平的。可是他們一早就“高風亮節”地將這“評判權”拱手讓人了,此時便覺得不公,也無處申訴。 這場競賽,并非一場定輸贏。只不過第一場較量過之后,勝的一方就能夠頤指氣使,給對手出很多難題,增加各種限定條件,除非對方憑真本事,在這種苛刻的要求之下,連續翻盤,才有可能最后將結果扳回來。 這下子,中華一方丟了主動權,人人垂頭喪氣的。盧天明則像是個大罪人似的,垂頭喪氣,始終頭都不敢抬。可是人人都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因此也無人去苛責他。 ——這場比賽,其實輸在,中餐西菜,是兩種相去甚遠的飲食文化,品味與審美天差地別。用一種文化的審美來評判另一種文化,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并不能說太意外。 這下子,勝利的一方立即拽了起來,一群洋人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商量,要給對手出什么難題。而中華一方則焦慮地在錦江飯店的大廳里等候著。 不多時,還是剛才那個能說會道的洋人出來說話了。他帶著抑揚頓挫的聲調宣布:“我們決定了,下一場,我們想見識見識貴國哪一位女性廚師的本事。” 阿俏是在座的,為數不多的女性之一。她一下子就覺得目光灼灼,朝自己這邊看了過來。 “我們都知道,mama做的菜肴總是最好吃的,”說話的洋人顯得十分天真,“所以我們想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