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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已經被她略一用力,就捏得粉碎,根本沒法兒雕刻。 “阿俏,我記得原來你性子沒這么急??!”慧云看出阿俏的變化,不免也暗暗擔心。 可是阿俏哪里能夠不急?一年的時光,說短不短,說長卻一晃眼就過去了。若是明年這個時候,她真的無法復刻,她又怎么能實現靜觀大師的愿望,達成自己的心愿呢? 慧云這樣一說,阿俏心里更是焦慮,心頭仿佛燃起了一大團火焰,熱意卻無法宣泄。她突然起身來到西林館的小廚房,取了她用慣了的廚刀,就著一塊磨刀石慢慢磨著,直到將刀鋒磨得水滑锃亮。 緊接著阿俏在廚下尋了一塊完整的南豆腐,在刀身上淋了些水,突然深吸一口氣,屏息削下一刀,再是一刀…… 待到慧云將西林館四處找過,找到廚下的時候,阿俏已經一口氣將這塊豆腐全切完了:她先是將豆腐切成紙一般厚薄的薄片,接著輕輕將這些豆腐薄片推倒平鋪在案板上,然后縱向切成細絲,其間不斷用清水潤澤刀背,免得豆腐粘在刀身上。待到一整塊豆腐切完,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豆腐細絲全部推至刀身上,然后尋了一只盛著清水的海碗,用刀身托著豆腐絲送到海碗之中,刀身輕輕一沉,那無數豆腐細絲就在海碗中的清水里浮了浮,然后向四周散開。 慧云吃驚地看著那只海碗里的豆腐絲,見每根豆腐絲都粗細勻凈、長短一致、纖若毫發,在水中載沉載浮,十分好看。 她忍不住嘆道:“我說阿俏,你手上有這份功夫在,這還去學什么雕花??!” “說實話,像你師姐這樣,練一輩子,也就只會雕個豆腐,可是你小小年紀,竟然能將豆腐切成這樣勻稱的細絲……你這樣的天資,干什么不好,為啥一門心思要和雕花過不去?” 阿俏一塊豆腐切完,心里原本的郁悶也已經散了很多。聽見慧云這樣開解她,阿俏轉過臉沖慧云笑了笑,點點頭:是啊,她的刀功妙絕,為什么就一定要強迫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情,為什么不揚長避短,而要舍棄自己最擅長的刀功,去學那雕花呢? 可是,有刀功在身,又該如何使用,才能達到目的? “師姐,你說這惠山一帶的人,做起飯菜來,講究不講究刀功呀?”阿俏想起慧云師姐也是本地長大的,忍不住開口相詢。 慧云點點頭:“當然講究,只不過誰也沒你手上這份功夫,能切得這樣整齊好看。我們這里的人做事比較細致,哪怕是自家隨便做個小菜,比如說用香干炒個水芹菜,也喜歡將香干片得一樣厚薄,切成一樣大小,水芹哪怕生得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的,也總要切成一樣長短才好。這樣炒出來盛在盤子里,才教人覺得賞心悅目么!” 聽了慧云的話,阿俏好像在迷霧中看到了一點點光。她皺著眉頭努力回想,她曾經有一度看見過色相非常美觀的一道家常小炒還是冷盤,一看就知道是本地人做的,知道是“云林菜”…… 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當初是在哪里見過的。算起來她也就只見過小范師傅做菜,可是她明確知道,那道菜絕對不是小范做的她不記得曾經嘗過那道菜的味道…… “阿俏!”慧云眼見著阿俏皺緊眉頭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推推她,“這丫頭,莫不是傻了?真傻還是假傻,可別嚇師姐喲!” “呀,我想起來,是賈家!”阿俏別過頭,感激地望著慧云。 她想起來了,就是上回和沈謙一起去賈家作客,去“鑒別”那副倪瓚“真跡”的真偽。那次臨走的時候,賈家廚下正在做飯,有一碟菜已經盛放在了桌面上,落入阿俏眼中。只是當時沈謙告辭,阿俏不便久留,也不好意思多問人家飯桌上的飯菜,所以只匆匆一瞥,便趕緊離開了。 在那之后就是沈謙與她分開避敵,約定在惠泉跟前重見的事。那次在惠泉跟前心驚rou跳地等到深夜,是阿俏平生最難熬的幾個鐘頭,令她再沒有心思去回憶在賈家看到的情形,若是慧云不說那個“假”字,她還真想不起來。 “謝謝師姐指點!”阿俏沖慧云深深一躬,轉身就跑了。留慧云在她身后納悶不已:她這是都指點了啥呀? 阿俏循著記憶中的道路,往賈家所在的惠山南麓趕過去,奔到一半突然回頭,望著身后一條岔路。 就是在這里,沈謙與她分開,推她奔上一條安全下山的捷徑,自己則拐上另一頭,吸引了大部分追兵……也不知他那天經歷了什么,可是到了最后,那人為了讓自己安心,竟還是出現在惠泉跟前,好好地、好好地與她道了一次別。 阿俏想到這里,忍不住伸手輕輕扶了扶別在發上那只玳瑁發夾。這么久了沒有他的消息,阿俏心頭不禁涌起一陣淡淡的悵惘,可是她的指尖一觸及那只發夾,指上溫溫的,不由便令阿俏記起他身上的溫度、他伸出手臂勾著她脖子的感覺……初夏的艷陽暖洋洋地照著,阿俏心頭一暖,足下又堅定地往前趕去。 她相信他一定過得很好,所以她也絕不能活得太慫。 “賈老板!”阿俏叩開了賈家的院子,見到了賈元章,“真是冒昧打擾,您……您還記得我嗎?” 賈元章猶豫著打量一番阿俏,說:“記得,你……你不就是靜觀大師那位女徒弟?” 那天在惠山禪寺的事,賈元章也看到了,記得阿俏立在靜觀師太背后的樣子。 阿俏沒想到被人記住的是這個身份,趕緊說:“您再想想,您再想想令尊老爺子藏著的那副倪云林的真跡……” 賈元章一下子想起來了,“原來你是陪著沈老板過來的那位……小姑娘!我父親還念叨著你,說哪兒來的小姑娘,要是去學文人山水畫,定然是一把好手……” 阿俏心里大叫慚愧,畫畫這上頭她就是個光說不練的主兒,只能嘴頭上胡謅幾句。 “請問姑娘今天來,是有什么事嗎?”賈元章耐心地詢問。 “是這樣的,說來實在冒昧,我記得上次在貴府拜訪的時候,曾經依稀見到過貴府廚下正在做菜,當時有一道菜已經擺上桌了,當時印象很深,如今想起來,忍不住想要打擾貴府,問一問,那是一道什么菜!” 賈元章萬萬沒想到阿俏趕了來竟然是為了問這個,愣了片刻,反問回去,說:“姑娘說印象很深,可否形容一下,是什么樣子的菜?” 阿俏一下子卡了殼兒,她若是還記得那是什么樣子的菜,就不過來問了。這時候賈元章問起,阿俏就只能一邊回憶一邊斟酌著說:“當時貴府上廚房里香氣四溢,但是那道菜已經上了桌,想必該是個冷菜。我依稀記得那盛器十分特別,好像是外面是黑釉,里面卻是水紅色的……” 賈元章一聽說,就點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