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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謙收起放大鏡,問了一句,發現老爺子根本沒聽清,無奈只能提高了聲音,在他耳邊重復了一遍。 “不賣不賣,”賈老爺子一下子就將那畫卷卷了起來,伸手護著,大聲說:“這是傳家之寶,我要傳給后世子孫,要他們世世代代不忘本地曾出過這樣一位名畫家,畫出來的真跡,再也不能流落北方了,要永遠留在惠山……” “賈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沈謙將放大鏡收起來,轉頭看向賈元章。賈元章自無不可,要將沈謙請到旁邊的屋子里去。沈謙一回頭,望著阿俏,隨口就說:“阿俏,你在這里留一會兒,陪老爺子說說話!” 阿俏有些吃驚:什么,陪老爺子說說話……她? 待沈謙和賈元章回來的時候,阿俏已經和賈老爺子說了好久的倪瓚,什么“晉人風度”、“飄逸清雋”這些阿俏知道的,已經全從肚子里搜出來說了一遍,如今正與老人家一起探討倪瓚的山水畫面布局的問題。 沈謙走上前,給阿俏遞個贊許的眼神,沖賈老爺子點點頭,大聲說:“老爺子,您這一幅,的確是倪云林的真跡。我剛才私下找令郎談過,得知老爺子確實心意已決,不肯出售,我只能表示羨慕與遺憾了!” 阿俏聽說,忍不住扭過頭看了沈謙一眼。 這幅畫上這么多的疑點,她若是沈謙,萬萬不可能輕易下這樣的結論,可沈謙卻就此認定了真跡:這,這不是說謊么? 賈老爺子卻顯得非常興奮,抬起雙拳,沖沈謙拱了拱手,說:“先生果然高明!” 老爺子還瞥瞥阿俏,補了一句:“連帶著的書僮都很懂倪云林的畫!” 這下子輪到阿俏尷尬了:她什么時候成了沈謙的書僮? 沈謙卻險些笑出聲,滿眼溫柔,朝阿俏頭頂上瞅瞅,那意思大約是:如果再扎兩個鬏鬏就更像了。 阿俏臉一紅,沈謙隨即起身,沖老爺子行了一禮,開口再勸了一句:“老爺子難道真的不再考慮考慮,要價上面,其實好商量……” 賈老爺子卻像個孩子似的撲上來,八十多的人了,依舊身手不賴,快手快腳地將畫卷收起來,抱在懷里,搖著頭:“不賣,誰來也不賣!” 沈謙與阿俏隨即向老爺子告辭。賈元章將沈謙送出了里進,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阿俏就聽見賈元章向沈謙說:“今日之事,真是對沈先生感激不盡!” 沈謙淡笑:“原沒什么,老爺子舒心就好,而您心里有數就行。” 阿俏跟在兩人身后,路過第一進的堂屋。賈家正在準備飯菜,廚房里有香氣傳出來。阿俏習慣成自然,往堂屋里的桌上看了一眼,似乎有什么正勾著她,想讓她過去一探究竟。 “阿俏!”沈謙喚了她一聲,“我們告辭吧!” 阿俏連忙“唉”的一聲,跟著沈謙一起向賈元章告辭。 兩人走出賈家大門,沈謙突然往阿俏身邊一靠,微笑著贊道:“阿俏你真行!”他開著玩笑說:“要不是因為你是個手藝精絕的廚娘,我幾乎想聘你做‘知古齋’的女掌柜,看不出來,你真的挺會說的!” 阿俏有點兒臉紅,可是一想,突然開口詢問:“沈先生……” “叫我‘士安’吧!黎明沙龍的人都那么稱呼,沒道理你能夠例外。”沈謙打斷了阿俏的問話。 阿俏愣了愣,再開口:“沈……那個,士安大哥……” 先這么將就一下吧! 沈謙似乎對這個稱呼很滿意,“嗯”了一聲,偏過頭望著阿俏。 阿俏看著他那對瞳仁里自己小小的影子,怔了片刻,幾乎要忘了自己想問什么,愣了愣,才想起來:“那幅畫……” “那幅畫自然是假的。”沈謙轉過頭走路,施施然地回答。 “哦!”阿俏答了一句,她猜得沒錯,沈謙該是給賈老爺子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沒有將事情的真相點破。 她不再追問,沈謙卻自顧自往下說:“賈老爺子得來這幅畫的時候,原本是善意,卻被人騙了。他保留這幅畫四十余年,心底早已自己給自己下了定論,認定了這幅畫是真的。如今他年事已高,又全無用這幅畫謀利的打算,我當時就想,還是哄哄他算了。” 阿俏又“哦”了一聲,她本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此時聽沈謙說來,卻也覺得合情合理。說一個善意的謊言,讓老人家繼續保有心內的希望,安然度過余生,也是一件好事。 只聽沈謙繼續問:“我見你今天情緒一直不高,想必是因為前些日子向小剛的事。” 阿俏心頭一震:“原來您也知道了?” 沈謙臉上的笑容消失,點點頭,背著手低頭看著路,靜了片刻才低聲應道:“小剛的事……在我看來,有些蹊蹺。” 阿俏錯會了意,當即歡然開口:“難道您也覺得,向大哥未必就遇難,而是死里逃生了?” 沈謙轉過臉,阿俏見他面上完全沒有一點笑意,心里的喜悅一下子被沖淡了,腳下一緩,又局促地跟上,不安地望著沈謙的雙眼。 “我剛才去單獨尋了那個賈元章說話,就是告訴他關于這幅畫是贗品的實情,那時一副后人仿畫,然后做舊的偽作,畫技不那么高明,所用的絹和裝裱,也破綻重重。如果不出所料,賈元章將來要從他父親手里繼承這幅畫。那么,賈家人里頭,必定需要有個清醒的。” 沈謙不答阿俏關于向小剛生死的問話,反而說了這么一段。 阿俏垂首細想:必定需要有個清醒的…… 她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關于向小剛的生死,她隱隱有種感覺,周牧云他們其實都是清醒的,都早已明白向小剛其實絕無生還的可能。而他們告訴大家向小剛生死不明,恐怕也只是個善意的謊言,能令大家稍許安慰一點而已……或許她,很多時候也應該面對現實,不該總抱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才是。 “可這也許是因為我這樣的人太過理性,不愿意相信奇跡。”沈謙聽見了她的嘆息,又說了這樣一番話,“我明白‘希望’這件東西對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因此,但凡是這樣純粹的希望,而不是貪欲,不是奢求,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的愿望,我都不愿意隨意去打破。” 沈謙這樣一說,阿俏全明白了。 可她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那,士安大哥,您的意思是,如果說實話,可以讓人保持清醒,但是說一個善意的謊言,則能讓人保有希望。可……如果對方是一個面對絕境幾乎絕望,但是路還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的人,讓你選擇,嗯,在讓她保持清醒和保有希望之間,您通常會選擇哪一個?” 她扭頭望望沈謙,話語里帶著幾分猶豫,可又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也像今天對賈老爺子那樣,哄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