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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食堂里存放的食材,她能感覺出是被人動過了,只是這材料并不一定會減少,有時候反而會多出來。 比方說某天阿俏念叨著竹林里該是抽春筍的時候了,可她忙著灶下的各種活計,還沒來得及背上小背簍去竹林里挖筍。待到阿俏忙完,將食堂廚房里打掃趕緊,正準備回西林館,她一開廚房后頭的小門,就見到門外摞著一堆春筍。 阿俏伸手一掂,見每個春筍個頭都不大,正是最鮮嫩的初生筍子。挖筍的人看起來是個行家。 她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四下里并無旁人。只有遠處教員們正帶著學員們在飛行跑道旁邊訓練,準備試機。 小范師傅也不在。今天他說好是到丈母娘家去干活兒,要晚點過來的。 阿俏不動聲色,將春筍全收回到廚房里去。一會兒范盛光過來,阿俏才問起,范盛光不知所以地“啊”了一聲,撓了撓后腦,突然想起了什么,趕緊說:“阿俏,這肯定是我四姨家的二表舅送來的。昨兒他跟我提過一句,說要上山挖筍子,回頭會給學校捎一些……哼,這家伙,東西送來扔門口,也不曉得進來跟你打個招呼……” 阿俏疑惑地看看小范師傅,心里在盤算“四姨家的二表舅”是個啥親戚。不過學校里經常有鄉里鄉親地過來捎一把時鮮的出產,一堆筍原也不在話下。她就打消了心里的疑問,用商量的口氣向范盛光說:“那感情好,這么多好筍,我看廚下有過年時候留下的火踵和咸rou,不如今兒燉上一大鍋‘腌篤鮮’?” 小范師傅連連點頭,贊阿俏這主意出得好。 可這點兒春筍并不是唯一的一回,在那之后,阿俏經常在廚房小門外,或是在窗臺上發現各式各樣新鮮的食材:一大把薺菜、馬蘭頭或是秧草、現掐下來嫩得出水的枸杞芽兒、剛剛炸出爐的新鮮豆腐泡……小范師傅每每只用“二表舅”來搪塞,阿俏也沒法兒反駁他。 過了驚蟄,天氣不賴,阿俏就將舊年里曬好收著的魚干取出來,支了個簸籮把魚干放在里面擱在廚房小門外頭曬著,免得再返潮。她自己則回西林館幫靜觀師太準備觀音生日的典儀去。 豈料天有不測風云,阿俏還沒回到西林館,一時間烏云密布,黃豆大的雨點已經沖著阿俏砸了下來。 糟糕!她的魚干阿俏趕緊轉身,原路返回,迅速沖回飛行學校,一路緊趕慢趕,氣喘吁吁地奔到了食堂外。 那曬著魚干的簸籮卻不見了! 阿俏搓著手,將廚房那扇小小的后門推開,伸衣袖將她自己頭臉上落下的雨水擦去,一抬頭,就見到那盛著魚干的大簸籮正擱在灶臺旁邊,里頭的魚干干干的,一點兒也沒有淋濕。 這時候小范披著蓑衣,戴著斗笠,也趕到學校里來了。他一面在門外抖著竹笠上的水,一面對阿俏說:“這雨下得這么急,阿俏你沒被淋著吧!” 阿俏伸手指著那籮魚干問小范:“這是你替我收進來的么?我剛曬上出門,就下了雨,趕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整個簸籮都被拿回屋里來了。” 范盛光也不以為意,說:“嗯,我早先看著放在外頭容易招野貓,就先拿回來了。” 阿俏算算時間,總覺得不大對。可是小范的話她又沒法兒反駁。這段時間里,她總覺得學校這食堂里有個第三人,但是這第三人卻又始終不出現。 正在這時,阿俏突然注意到地面上有幾個淺淺的足印,足印不帶泥點,純是下雨之后帶著水汽進屋才留下的。 阿俏低頭去觀察,見這足印又窄又小,阿俏伸腳去比比,覺得這纖足只有自己腳掌的三分之二大。 她猛地一抬頭,見到范盛光正一臉驚愕地看著她觀察足印的樣子。阿俏立即笑著問:“小范師傅,這下您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 范盛光伸手撓著后腦,臉上一副為難之色,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哎呀”了一聲:“說著怕野貓怕野貓,不會有外頭的貓兒趁著下雨偷偷溜進來了吧!” 他說著飛快地在食堂里轉了起來,一面轉一面說:“阿俏啊,你替我將廚房看好了,我四處看看,是不是有野貓溜進來了。” 阿俏見到范盛光這幅模樣,險些沒笑出聲來。不過她也確知了一件事,小范師傅,應該是一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并且默許了這人在學校附近出沒,給廚房悄悄地送來這樣那樣的東西。 她和小范夫婦兩個相處得久了,知道這夫妻兩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又都不善作偽,否則也不用整天“二表舅”“二表舅”地找借口了。小范師傅能義務幫學校這么久,將學校當家一樣,肯定不會對鄧教授他們的科研成果起什么壞心。 只不過,范盛光既然知道這些嬌小鞋印的主人,可為什么又不愿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呢? 還有一件,這個神秘的人物,看起來對學校似乎也沒有任何惡意的樣子,可為什么要在除夕那天夜里,偷偷地潛進學校實驗室里呢? 阿俏輕輕抿著嘴,見到范盛光正在滿屋子地亂走,她暫時不打算說破。 急雨下不長,到了午后終于停了,惠山山麓里掛著一彎鮮亮的彩虹。 李善人不知從哪兒得了整整一筐的長江刀魚,和一條常人手腕那么粗的鰻魚。他本就喜歡顯擺,當即叫人送了來飛行學校的食堂。 江刀是極為珍稀的食材,清明前的江刀魚骨尚軟,滋味極鮮,但是數量稀少,價格昂貴。李善人竟然往學校送了這樣整整一筐,可以算得上是出手豪闊至極了。 見了李善人,小范師傅趕緊上來鄭重道謝,善人長善人短地恭維了半天,將李善人夸得心花怒放。阿俏躲在旁邊,一時記起小范師傅教過她的,對付李善人要“順著毛捋”,眼見著小范師傅將李善人捋得像是只得意的家貓,她忍不住藏起來偷偷地發笑。 “記住,這可是江刀,不是湖刀,回頭你對大家伙兒也可得這么說,江刀,江刀啊!” 長江刀魚的價格比湖里出產的刀魚價格要貴上數倍,李善人為了顯示他的豪闊,才會特地強調這一點。 小范師傅指著那條鰻魚,說:“這么肥壯的鰻魚也很少見。李善人,這回學校可不知該怎么感謝您才好!” 豈料這話提醒了李善人,他下了這么大的本錢可不只是行善,而是來擺闊兼找茬兒來的。 于是這李善人腰板一挺,大聲說:“小范,你們這里那個西林館的姑娘還在嗎?” 小范點了點頭,阿俏則從灶臺后面探出身子,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李善人您好,有什么我可以幫您做的?” 李善人見阿俏也在,立即一板臉,挺了挺脊背,冷哼了一聲,大聲道:“你這丫頭不是號稱廚藝挺不錯的?今兒這刀魚和鰻魚,我就交給你來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