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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淡淡的陽光映在阿俏臉上,將她面上瓷白的肌膚映得宛若半透明的美玉。她這一笑,唇邊便隱隱約約現出淺淺的梨渦,一對彎彎的美目中滿滿的都是希望。 沈謙一下子被這樣真誠的笑容打動了,略想了想,開口便問:“阮小姐是不是急著趕回省城去?我本想立即趕回去,可是見了這潯鎮的水鄉風光,便想在此小住一兩天。不如將在下的車子和司機,都一并借給阮小姐吧。” 從潯鎮去省城,原本坐船要兩天一夜。如今鎮子另一頭修了公路,坐汽車去只需要大半天。阿俏若是坐車,今夜就能趕到省城。 “在下隨身攜帶的現洋,阮小姐請就此帶去。余款沈某會電報通知省城的商號,明日即兌。可好?” 阿俏有點兒猶豫,覺得這樣太麻煩沈謙,且兩人并不相熟。然而那份電報還沉甸甸地在她衣兜里。終于阿俏還是點了頭:“大恩不言謝,先生想來也知道我阮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待來日我若能重整家業,必定會在省城設宴款待,好生報答先生。” 她向沈謙彎腰鞠了一躬,隨即告辭。 沈謙命自己的秘書前去送阿俏一程,自己則立在剛剛易主的寧園跟前出神。 阮家?! 他實在是沒想到,阮家那一家子的重擔,竟會全落在這樣年紀的一個女孩子身上。她看起來是那樣單弱,骨子里卻頑強得很,并且帶著一種不撞南墻絕不回頭的傻氣。 少時秘書回轉,帶回一個消息。 “小爺叔,上海那邊有急信送來,不巧是先到了省城才轉來此處的,請您過目。” 沈謙接過信,眉頭漸漸鎖起。他一看留款,突然省過來:“不好!你剛才送阮小姐送到車上了么?” 秘書遲疑地回答:“沒……找到了阿連,叫阿連陪她去車子那里。” 阿連是沈家的司機。 沈謙一下子將手中的信一揉,什么也沒說,徑自往鎮子另一頭疾奔。 阿俏走在潯鎮的青石板路上。鎮上的一花一葉,一屋一石,對她來說,都十分熟悉——畢竟是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 一晃十年過去,這鎮子似乎不曾改變。甚至這鎮上還有人能認得出她,向她招呼:“咦,這不是寧家的阿俏么?” 這鄉音鄉情,令阿俏心中平添一陣溫暖。曾經她渴望走出小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如今她卻越發留戀這里——這片給她溫暖慰藉的故土。 “阮小姐,請上車!”司機阿連替她打開了車門。 阿俏謝過,彎腰上了沈謙的車,轉頭望著故鄉。冬日的暖陽里,潯鎮顯得格外寧逸。 阿俏眼前一亮,隨即又面露疑惑—— 遠處青石板路的另一頭,沈謙正飛快地沖她奔來,拼命搖動著手臂向她呼喊著什么。阿俏卻聽不清他的呼聲。 阿連已經坐上駕駛座,伸手去發動汽車。 阿俏依舊偏著頭,凝眸望著沈謙,心中似乎微微一動。 下一刻,沈謙沖她疾奔而來的畫面便永遠在她腦中定格——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汽車一時被掀起數尺高,熱浪迅速席卷,數丈之內,頃刻之間,盡余焦土。 阿俏想,這個男人,頭一次見面,就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希望,而她隨即因此人而死,一喜一悲……人生,倒也公平。只是她,到底可憐,倒在了重獲希望的那一刻。 第2章 春韭炒蜆子 “阿俏——” “阿俏你在嗎?” 漆得烏黑的門板“豁拉”一聲被拉開,阿俏俏生生地站在門內,問:“有信哥,怎么了?” 寧有信一見阿俏,立即喜上眉梢,一面諂笑一面說:“九叔公剛來,要與爺爺喝兩盅,叫你炒個下酒的小菜。不拘什么。” 阿俏聽見,一轉身就進了院子,往灶間過去。 寧有信跟著她一起進門,笑著問:“阿俏,有啥可以叫我幫你的?” 阿俏聽見,沒回頭,只說:“我要炒蜆子,你替我取點兒黃酒來。” 寧有信聽見,“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久拿了一個白瓷盞兒,里面盛著不少琥珀色的液體,香氣撲鼻。 阿俏在灶間里已經將灶火燒旺、蜆子洗凈,正蹲在地上擇韭菜。灶間里燈火搖曳,阿俏臉上的陰影也一晃一晃的。她的側臉極美,寧有信便瞧得呆了,待到阿俏將菜擇完,才想起手里的東西,將那個白瓷盞放在案旁,看阿俏動手。 阿俏起了油鍋,爆香了蔥姜,下蜆子,旺火快炒。這早春的蜆子最嫩,多炒片刻都會變老變硬。 阿俏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隨手將那白瓷盅中的液體往鍋中一倒,馥郁的酒香頓時在小小的灶間里四溢開來。阿俏一怔,可也管不了那么多,馬上撒了春韭進去,斷生后立即出鍋,盛在青花瓷盤里,讓寧有信托著往外走。 寧有信聞見那味兒哪里還忍得住,早已自己先偷嘗了一個蜆子,笑著對阿俏說:“這是要鮮掉眉毛喲!” 韭菜的微辛激發了蜆子的鮮甜,而上等的花雕則壓住了蜆子的些許水腥氣。這早春里最尋常的水產,卻最能給人感覺到春天的氣息。 “阿俏,你真是能干!”寧有信砸吧砸吧嘴回味著,末了又夸了阿俏一句。 這時候剛巧寧有信的娘進來,一眼瞥見案上那白瓷盞兒,一張臉就朝下掛了掛,問:“有信,娘剛斟了一盅陳年花雕呢?哪兒去了?” 阿俏馬上就明白了,剜了寧有信一眼。寧有信尷尬地笑笑,討饒地叫了一聲:“娘!九叔公那里……還等著這盤蜆子呢!” “成天就曉得往阿俏身邊湊,有點出息沒?”寧有信的娘嗔了他一句,眼一瞪讓他趕緊去送菜。寧有信吐了吐舌頭,捧著那盤春韭蜆子,一溜煙出去了。 阿俏則留在灶間里,面對她的舅母。 “寧阿俏——” 火爆脾氣的舅母沖她瞪起了眼。 阿俏有時還會恍惚,不曉得為什么還會有人喚她“寧阿俏”這個名字。可實際上,在十五歲之前,鎮上的人都這么喚她,她是“寧家的小丫頭阿俏”,畢竟潯鎮上原本就沒哪家姓阮的。 阿俏定了定神,頓時記起自己重生了,已經回了十五歲之前。她鎮定地開口,叫了一聲:“媽!” 上輩子就是這樣,舅舅寧沛和舅母張英一起養了她十五年。十五歲上,阿俏的親娘寧淑從省城回來,告訴阿俏其實她姓阮。 “阿俏,”舅母毫不客氣地伸手戳戳阿俏的額角,“告訴你多少次了,女兒家不好大手大腳的。熗蜆子rou用那燒菜專門的料酒不就好了?” 阿俏從不在乎這點酒,只要做出來的菜好吃,她用了就用了。這時聽見舅母問,阿俏隨意回答:“老爺子說過的,沒有什么做菜專門的酒。平時喝什么酒,就用什么酒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