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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凝視一雙烏黑的眼睛了,于是一時怔忡,心一軟,說,好的。 在兩個人的兒子出生后,母親在電話里催他起一個中文名字,又給了幾個備選,他都不喜歡。他抱著初生的小娃娃,讓他隔著聽筒哭給奶奶聽。看著他皺巴巴的小臉和還沒睜開的眼睛,一個深藏于心的名字忽然蹦了出來。 他想了想,“就叫一川吧?!苯忉屃撕x,母親笑著說,這名字不錯。 他不知道莫靖言是否和自己一樣,在分開這幾年漫長的日子里,曾經(jīng)有心或無意搜索過“一川煙草”的出處。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他想,這一生和她的錦瑟年華已經(jīng)過去,以后或許再不會重逢。一川,便是對莫莫最后的懷念。 某一年,一場聲勢浩大的文藝晚會在大學(xué)校園里舉行。 巨型探照燈將設(shè)在cao場上的彩排現(xiàn)場照得亮如白晝,歌舞演員們一隊隊走場,燈光音響師調(diào)測設(shè)備,攝影攝像尋找著最合適的機位。黃駿巡場一周,看見莫靖言站在臺下,走上前說道:“剛剛的舞蹈是你編排的么?很不錯。” “你都看了?”莫靖言笑,“我以為你有處理不完的技術(shù)問題。” “你排的舞,怎么也是要看的。”他指指探照燈,“我就躲在那里,誰也看不到我。” “哦?最亮的地方?”她好奇。 “你聽說過一句話么,叫做燈下黑?!秉S駿拉著她來到燈后,“我證明給你看?!闭f著,他輕快地牽起莫靖言的手,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對著錯愕的她狡黠一笑,“沒人發(fā)現(xiàn)吧……咦,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像個小冰塊兒?!?/br> 莫靖言猛地回頭,仿佛有人在暗影中凝望著自己,臉上帶著隱隱的微笑,輕聲喊她:“莫莫。” 然而身后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于是她轉(zhuǎn)回身來,微揚著頭,輕聲一笑:“果真沒有人看到呢?!秉S駿握緊她的手,低頭吻了下來。 曾經(jīng)說,這一生再也不會想念你。 你可知道在那一刻,我說了謊。 ☆、第二十五章 更行更遠還生 邵聲定定地看著屏幕上莫靖言的照片,不知自己在書房里坐了多久。隔了八、九年的光陰,這張臉孔看起來熟悉而陌生。他的記憶比這張圖片更加真實和立體,比如她發(fā)際線上絨絨的碎發(fā),光滑的額頭和潤澤的兩頰,飽滿的雙唇和挑起的嘴角,整個人像吸滿了水的大葉植物,鮮亮的水汽從皮膚下透出來。然而他好像擁有所有拼圖的碎片,卻無法將它們拼湊在一起。 只有交往不深的點頭之交,想起來時腦海中會出現(xiàn)標(biāo)準(zhǔn)照一般的五官輪廓;那些熟悉的人,你清楚記得的只是他們的細節(jié),那些一絲一縷發(fā)膚的紋路,一句呼喚的聲音,一次呼吸的溫度。所以當(dāng)他看到這張照片時,一時竟無法說出莫靖言和記憶中有多少不同。淡淡的眼線和唇彩讓她的五官更加精致奪目,她的臉上消褪了青澀的稚氣,展露出年少時所沒有的典雅端麗。 母親端了一杯熱牛奶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邵聲抬手,不動聲色地將窗口切換成電子郵件。 “已經(jīng)半夜了,還有工作沒處理完呢?”母親在他對面坐下,將玻璃杯放在桌上。 “快了,媽你也早點休息吧?!鄙勐暫攘艘豢谂D?,“以后不用等我,這些事兒我自己做就成。” “你?你能記得么?”母親笑了笑,“我總覺得啊,你前幾天還是川川那么大?!彼謬@了口氣,“我剛才沒睡,其實就是想和你說說川川的事兒?!?/br> “他今天怎么了?又咳嗽了?” “沒有,他的病倒沒什么了,醫(yī)生說,多休息一段時間就好??墒悄?,不是答應(yīng)了明日香……” 邵聲點頭,“是,之前她也有一年多沒見到川川了。正好今年她爸媽去日本過新年,也想看看外孫。她和我聯(lián)系時說想帶川川去日本待三五天,我就答應(yīng)了?!?/br> “她現(xiàn)在想起兒子了,離婚時怎么走得那么堅決?這兩三年也就回過巴西一次吧……”母親低嘆一聲,“母子連心本來是天性,她來看兒子,我看得出川川很開心,也不能說不好。可孩子越來越大,也記事了,她來了又走,反而讓川川心里難受?!?/br> “我是不想讓川川覺得,人家有mama,他沒有……” “那怎么辦?”邵母抬眼看著兒子,“你知道,我本來就不大喜歡明日香,她在川川那么小的時候就離開你倆,我更不能接受。但她畢竟是孩子的mama,這次回來又難免總和你碰面,我就想知道,你有沒有重新和她在一起的念頭?!?/br> 邵聲搖了搖頭。 “知道你怎么想就好。你忙歸忙,自己的事兒也得上心,總不能以后都這樣過下去吧?別嫌媽嘮叨,川川現(xiàn)在還小,等他大了,就不容易接受家里的新成員了?!?/br> 邵聲應(yīng)和了兩句,哄著母親去睡覺。待她離開后看了兩條總公司發(fā)來的通知,也準(zhǔn)備洗漱就寢,他關(guān)掉一個個窗口,最底層那張照片就又跳入眼中,她恬靜地微笑著,嘴唇半張半合,像有無限話語要述說。長久以來,她一直存在于他最深的夢境里,在現(xiàn)實中卻只能憑借輾轉(zhuǎn)流離、道聽途說的只言片語,獲得一些關(guān)于她的遙遠而滯后的消息。他每每想到自己的身份和景況,便覺得已經(jīng)沒有什么權(quán)利和憑借再去驚擾她的生活。 然而自他在里約熱內(nèi)盧機場踏上法航航班的那一刻,關(guān)于與她重逢的種種假想便開始縈繞心頭。他所乘坐的空客330如同一架巨大的時光機,載著他穿破重重云層和濃霧,在時光之中逆流而上。被生活和歲月鑄就的堅硬外殼一瞬間生出細密的紋路,柔嫩的思緒如同初生的藤蔓一般,從舊日塵埃中蓬勃孳生,試探著從他的身體里擠出來,蔓延著將他環(huán)繞包裹。 他依然忐忑而猶豫,在半夢半醒之間,封鎖于記憶深處的景象一幀幀撲面而來。他想到最后離開時她站在陽臺下,茫然地仰著頭,神情凄惻,忍不住探身伸手,想要擁抱決絕離去的身影。在那一瞬,他的心忽然悠蕩在高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直墜而下。邵聲悚然一驚,耳邊一片尖叫。這并非夢境,他的身體被安全帶拉扯著,在強烈的失重感裹挾下與龐大的鋼鐵機械一同震顫跌落。 這一年的6月,法航自里約飛往巴黎的航班在大西洋海域上空失事,200余名乘客與空乘人員遇難。其中有兩位其他公司派駐巴西的中國員工是邵聲的舊識,里約的華人圈不大,他們曾有數(shù)面之緣,一起打過球、吃過飯。那些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