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輪到她，可以為他分擔(dān)些什么？

    莫靖言思前想后，似乎只有一個人的話會不同于眾人哀憐的安慰。她拿出手機(jī)，給回到家鄉(xiāng)實習(xí)的蔣遙發(fā)了條短信，“睡了么？”

    很快手機(jī)振動起來，是個陌生的外地號碼。蔣遙平時和誰的關(guān)系都算不上推心置腹的親密，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回了電話。莫靖言一時有些發(fā)窘，接起來先寒暄了兩句。反而是蔣遙開門見山，說道：“我這兩天看bbs，才知道傅隊出事兒了。本來想打電話給你，但又覺得如果不痛不癢安慰兩句，既幫不上什么忙還給你添亂。你想和我說的時候自然會找我。”

    “嗯，你那時說我，感情太外露太明顯，等事態(tài)發(fā)展成大家眼中的熱點，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莫靖言心酸感慨，“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不知道傅隊到底為什么出事，但我想，你也不能太自責(zé)，把什么事兒都攬到自己身上。”蔣遙輕哂，“怎么能都怪你？是你去割他繩子了么？”

    “我也想這么說服自己……可你沒看到他，躺在那兒，頭上纏著紗布，插著各種管子，我?guī)缀醵颊J(rèn)不出來了。他爸媽好像忽然就老了很多。我真沒辦法把自己摘出來，當(dāng)做一切和我無關(guān)。”莫靖言吸了吸鼻子，“只是覺得，以前的一切，一下子，都回不去了。無論是我，還是他……我那么怕他撐不住了放手離開我，但更不想看他把所有事兒都硬扛著……”

    蔣遙打斷她，“你現(xiàn)在說的‘他’，是你的新歡吧？”

    莫靖言沉默不語。

    “其實，你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就是需要別人再推你一把，是不是？”蔣遙沉思片刻，“你確信你要做的事兒，對你對他都是最好的，而且以后你們都不會后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心里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他對昭陽哥已經(jīng)非常愧疚了，我不能讓他覺得，他還對不起我。”

    “你是偉大還是傻呢，還是言情看多了呢？”蔣遙嘆了一聲，“其實，最關(guān)鍵不在于你的他過得怎樣，而是你自己要過得舒心順暢。不管為了誰好，如果你心里本來就有個死結(jié)，覺得別扭，擰不過這道彎來，那也就別強(qiáng)求了。對方也一樣。你們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別人幫不了的。”

    “嗯。”

    蔣遙沉默片刻，“……莫莫，我曾經(jīng)有一個關(guān)系很要好的男朋友，你知道嗎？”

    莫靖言詫異，“啊，從沒聽你說過，也沒見你正眼看過哪個男生。”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分開；后來分手了，我跳樓的心都有，所以當(dāng)時我發(fā)誓，以后就當(dāng)他不存在，再也不想他或者提起他。可你看現(xiàn)在，我也活得好好的。莫莫，誰少了誰都能活，只要你別總惦記著。少了胳膊少了腿，人都能活。心里少了一塊兒，一樣能活。好多當(dāng)時難過得死去活來的事兒，過些年回頭一看，也就那么回事兒。其實這和治病一樣，如果身上哪兒壞了、爛了，就得割下去。你不割下去，這個人就活不了。就像你的昭陽哥，要活下去，就得動個大手術(shù)。就算傻了呆了以后不是自己了，也得手術(shù)。你留著潰爛的傷口，那可真就沒活路了。”

    蔣遙一口氣說完，電話彼端沉默不語，她輕聲問：“我說的話，你懂了么？”

    “嗯。”

    “不過你問我出主意，大概是問錯了人。”蔣遙自嘲，“他們一向說我自私冷血，沒心沒肺。”在掛線前，她說，“我最后只問你一個問題，如果能選擇，你最希望回到哪段時光？”

    第二天一早，傅昭陽的主診醫(yī)生剛開始巡房，便看到幾日來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女孩子默默地站在樓梯口。她看起來休息得不好，腫著眼睛，神色憔悴。醫(yī)生見多了生離死別和悲痛欲絕的家屬，但這女孩乖巧秀麗，看年齡和自家女兒相仿，他不覺心生憐惜，說道：“這么早來看昭陽？這周的探視時間是明天呢。”

    “謝謝了，我是來找您的。”莫靖言微一躬身，“我想再問問您傅昭陽的情況。”

    “當(dāng)時和他父母說的就是實情，沒什么隱瞞。再熬過這幾天，基本上就不用擔(dān)心生命安全了。但是能不能醒過來很難講，你知道，所謂的喚醒比例什么的，是基于所有患者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真落到某一個人身上，醒或者不醒，就是百分之百。醫(yī)學(xué)不是做證明題，誰都沒辦法打包票。”

    “那我……我留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會有幫助么？”

    “促醒這件事，很大程度取決于他自身腦部受損的情況，像昭陽這種程度，你不要想得太樂觀。當(dāng)然，很多人也相信，家人朋友的堅持和陪伴也是重要的成功因素。如果病人能醒來，那么后期復(fù)健過程中，你們的支持會顯得尤為重要。”醫(yī)生看了看面前單薄的女孩，心想，這事情對年輕的孩子太殘酷，不如早些和她說清楚，有幾個情侶能接受健康伶俐的心上人變得愚鈍遲緩，能如父母一樣在患者身邊陪伴到最后？

    邵聲醒來時，房間里空蕩蕩的，只聽到窗外樹上喧鬧的蟬鳴聲。他的一半意識還停留在夢境里，似乎和莫靖言頭抵頭偎依著坐在河畔的青石上，一條大狗從二人身邊躍出，歡快地扎到河里戲水。他起身時覺得頭腦暈沉、脖頸僵硬，床頭的玻璃杯里還有半杯水，他一口氣喝光，喊了一聲“莫莫”，無人應(yīng)答；但他知道，昨夜那驚心動魄的激烈歡愉并不是自己腦海中的臆想，她曾那么真實地存在于自己的懷抱里。然而無論他多用力，那種緊密的聯(lián)系一旦消失，她便如同蒸發(fā)的晨露一般消失了。

    邵聲換好衣服趕去醫(yī)院，果然看見莫靖言坐在病房外，呆呆地望著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玻璃門窗。她聽到腳步聲，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平靜的神色看起來陌生僵硬。“我不會和你去巴西的。”她艱澀地開了口，“我離不開昭陽哥。”

    那天邵聲收到了公司的電話，通知他領(lǐng)取機(jī)票并參加行前最后一次協(xié)調(diào)會。莫靖言在醫(yī)院門前和他道別，說：“那我先回學(xué)校，明天去找你，拿回我的東西。”

    邵聲坐在出租上，只覺得剛剛恍惚如同一場大夢，莫靖言所說的每個字都敲在他心上，字字句句都和他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如出一轍，讓他無法反駁。

    她說：“你走吧，我要留下來，留在昭陽哥身邊。無論我們以后和誰在一起，可能都比現(xiàn)在這樣好。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太累了，我沒力氣同時負(fù)擔(dān)兩種感情了。所有的快樂都回不來了，我們面對對方，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自責(zé)和后悔。如果我們能各自生活的簡單輕松一些，是不是更好……

    “……昭陽哥對你對我，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