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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就是她確實在這方面有兩把刷子,要么她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盧會奇更傾向于相信前者。 他拍了拍手,示意開始。盛繁輕輕對著他們笑了一笑,還沒待二人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入戲了。 盧會奇坐直了身子。 只見她的一雙手交叉著放在小腹前,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步伐極小,每一步都邁得極直。 她的腰板兒挺著,走路臀部輕搖,帶了幾分舊時代的風韻味道,她的表情一絲不茍,動作精致又優雅,她的目光不知看見了什么,瞳孔閃耀著復雜的光,一瞬又掩下,看向自己的正前方,語氣淡淡,卻不容置喙,帶了幾分不自覺居高臨下的味道。 “我好,你下去吧。”她似乎是舊上海出來的大家女子,說話間的咬詞都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味,直叫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想再聽上那么幾次。 聽到這句熟悉的臺詞,盧會奇瞬間便是一窒。 她演的竟是繁漪?! 一開始聽說是雷雨,他連想都沒想就認為她演的是四鳳,畢竟這個角色最貼近她本身的形象和生活閱歷,人物內核也相對較為簡單,最有利于她發揮出來。 而繁漪,這個痛苦最深,渴望又最強的女人,無疑是這個劇本里最復雜的一個人物之一。 不說她的年齡,就說她經歷的這一切——嫁入不愛的男人家,成為舊社會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再到對喜歡的男人因為倫理道德愛而不得,苦苦追求,這些東西都是盛繁在自己這個年齡無法體會和感受到的。 無法感同身受,在塑造角色這方面就已經遜了一籌。 盧會奇壓抑住了自己的驚訝,決定先看看再說。 這個地方是繁漪正在對家里的管事魯貴說話,也即是魯侍萍的第二任丈夫,四鳳的父親。 留出幾秒空白,假設面前的魯貴已經說完了話下去,盛繁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因為這幾秒無聲的表演就松懈,至少在對話劇細節的把控上,盧會奇并沒有感受到那份應該出現的尷尬。 他在心里默默念出了魯貴的臺詞,“是,夫人。” 窸窸窣窣幾聲,魯貴拖著他的灰袍子大步走了下去。 繁漪緩緩從樓梯上拾階而下,她的對面是周萍。 此時的周萍剛送別心愛的女人四鳳,胸中還涌動著種種甜蜜,卻在看見繁漪那張陰鷙的臉的一瞬間變得冷漠僵硬,提步有幾分欲走。 開始還維持著大家女子的固有風范,這會兒繁漪卻急了,把放在小腹上的手垂下,幾步疾疾走向了周萍。 “他人呢?”繁漪的臉色蒼白,常年病痛的折磨讓她雙目有幾分陰沉灰暗,高高的鼻梁更是讓她的面相有幾分刻薄,只有那雙嘴還算殷紅,透著幾分人氣。 “誰。”周萍不耐煩。 “你父親。”說這話時,繁漪雙眼無神,只有嘴角似挑未挑,帶了幾分諷刺。 她的語氣甚至都沒有多少波瀾,只有尾音稍稍加重,像是即將掩飾不住內心的厭惡。 “他在大會廳會客呢。”周萍語調冷漠。繁漪卻并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退縮,又向前邁了一步,雙手緊緊交叉握住,像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 周萍看見了,也稍稍心軟了那么一分,他主動問道,“弟弟呢。”繁漪眼角微垂,有幾分無奈,有幾分冷淡,“他只會哭,他走了。” 二人間一陣寂靜,繁漪隱隱期待著周萍能繼續說上什么,卻又有幾分自我厭棄,她糾結又復雜地緊攥手指,眼神斜著看向地面。 周萍四周望了望,手向前無奈地攤開,“我要走了,我要收拾東西去。” “等等!”繁漪高聲喊了幾句,隨即像是有幾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飾性地理了理鬢角,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女人的嬌羞,“我想請你略微的坐一坐。” 她一雙陰鷙的大眼睛里浮現了幾分希望,仿佛那里有一道高高的籬墻,但只要越過它,就能看見耀眼的太陽。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走。 周萍猶豫地向前邁了一步,臉上有幾分厭煩,“有事嗎?” 繁漪急急接話,手扶著沙發的靠椅,“有話講。” 說完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矜持,臉上又浮現幾分自暴自棄的自我厭惡。 她受傷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背,唇角緊抿,直到她臉上唯一一個帶了幾分鮮活色調的嘴唇也添上了幾分煞白。她自己卻沒意識到。 “我希望你明白剛才的情景,已經不是一天了。”她語氣淡淡,眼角眉梢不自覺流露出的落敗景象,卻不由得讓人為她心中一抽。 在那一瞬,舊時代女子奮力想要反抗命運卻又無能為力的痛苦與怨恨席卷了全場,透過她不斷輕顫的長長睫毛,人們仿佛能感受到一團郁積的火在她胸腔內熊熊燃燒。 周萍也有幾分無奈,“父親總是那樣的。他的話說一句就是一句的。” 繁漪不待他說完就提聲急急打斷,聲音因為激動而有幾分尖細,“可是人家說一句我就得聽一句,那是違背我的本性的!”她秀眉微蹙,一雙大眼里盡是憤恨與痛苦。 周萍似有幾分被她嚇到,微微后退一步,頭狠狠偏向一方,不看她絕望的神情,“我明白你,你不要聽他的話就是了。” 一片死寂,無聲。 好半晌,繁漪似乎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找回了大家女子的氣度,她微微按了按鬢角,臉上端出了一副憂郁的莊重,“萍,我盼望著你還是從前那樣誠懇的人。” 她聲音壓得有幾分重,像一只惡狗不聲不響地在狠狠啃著自己搶來的骨頭,“頂好不要學的現在這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她說道。 說完,似乎又有幾分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于冷硬,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周萍地神色,嘴角微微向后仰出一道弧度,臉頰脹出晚霞般地微紅。 “你知道,我沒有你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里已經很苦了。”抬起雪白的細腕捂嘴輕咳了幾聲,她的手再度交叉到了一起,像是在死死壓制住自己內心瘋狂的渴望,壓抑著她原始的欲望,她狂野的內心,和她熱情的思想。 周萍面上小心壓抑住自己藏得隱蔽的厭惡,他每個字都壓得極沉,帶著非凡的重量,“所以我要走了,不要再多見面,互相提醒我們最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繁漪大聲叫道,她的聲音拉出一道長長的弧線,尖銳地刺向周萍,不留絲毫余地,她又輕聲喃喃,仿佛剛才突然失態的人不是自己,“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我向來都沒有后悔過。” 她話語里透出幾分堅信,長長喘出一口氣,她的眼神里帶上了幾分哀靜。 “我想,我很明白地對你表示過,這些天我沒有來見你,我想你很明白。”周萍頹然坐下,身形透露著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