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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份哭鬧。這嚎得四鄰不得安,像什么話兒呢?得虧這街上還有幾家也有人過世,一家是陳家一個老仆,另一個則是江家的媳婦兒,羅大奶奶也染上了病,前后腳的功夫,也去了。 一場時疫,京城去了不少人。 汀芳幼年夭折,不可大辦,然遠在京城,墓地便是件麻煩事兒,要與在京城的本家協商。羅老安人又要cao持自己家的事兒,又要往哥哥那里安慰,還要給街坊鄰居道惱,忙得像個陀螺,再次恨起沒個幫手。 賀瑤芳畢竟不同常人,初時驚訝過后,很快恢復了心神。對著不樂往羅家去的賀麗芳道:“還是去磕個頭罷,這世上,死了的都是好人。” 賀麗芳沒聽清楚,反問道:“難道壞人就不死了?” 賀瑤芳道:“死,死了就是好人了。走罷。” 賀成章聽著姐妹們對話,眉頭一皺。吊唁回來便扯過meimei來:“往后當著外人的面兒,不要說那樣的話。叫人聽著不好。不要問我為什么不好,我現在也說不上來,但是聽著不舒坦。” 【……你cao心得也太多啦。】 賀瑤芳無奈地伸手捏捏哥哥的臉:“知道啦。” 賀成章小俊臉兒一紅,揮手,沒打,輕輕拿下meimei白嫩嫩的爪子:“不要動手動腳的。” 說話間,賀麗芳跑了過來:“不得了,我方才聽到媒人來給阿婆回話了。” 賀成章不喜道:“這個時候?” 賀瑤芳道:“沒有為了兒女誤了父母的事的。” 賀麗芳一翹唇角:“哼,快別提啦!說的是個……命硬……唔,我這不是跟你們說么?還要不要我告訴你們消啦?” 一弟一妹這才無奈地放下手來,聽賀瑤芳說:“說是個原就六親死得只剩親娘的人,這場時疫,她親娘也死啦。因家貧,要下葬……” 明白了,就差“賣身葬母了”。熱孝里成婚,須在百日內過門兒。這個當口兒,辦這件事,賀瑤芳有點同情這個或許能做她繼母的人了。 第35章 后娘娶進門 家里要添新主母了,京城小小的賀宅里,居然有了幾分暗潮洶涌的味道。賀瑤芳耳聽了幾句傳言,便不再多管,只要新娶進來的繼母身世沒有突變,她就難以翻身。除非是個瘋子,嫁過來就是為了謀害夫家全家。賀瑤芳很放心地跟著張老先生繼續讀書去了。她的兄姐則暫時放下了幼妹夭折的難過,緊張地繼續關注著未來繼母的消息。 闔家上去對這件事情都比較重視,羅老安人不顧時疫尚未過去,親自去了女家看了一回。因著女家著急要將母親下葬,一切談得都很快。老安人取中這姑娘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以其性情正好可以彌補賀敬文之不足。美中不足的是,這姑娘真個命硬,老安人很怕她克夫。 老君觀的簽兒,上回沒求成,心里總是不塌實。老安人又不辭辛苦,往老君觀再去了一回,這一回誰都沒帶,也沒再遇上張仙師。反正,等賀瑤芳知道的時候,她已經下了決定,通知大家:“都拾掇起來,就是這韓家姑娘了。” 賀麗芳姐弟倆的心情很復雜,一是曉得眼下是需要一個繼母,二又不很希望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嫁進來。賀瑤芳卻沒有什么大感覺,依舊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賀麗芳今年九歲了,這幾日被老安人帶到身邊,說她該看一看這些事情,學著些了,天天累得像條狗,才沒功夫管“meimei表現得太平淡”這件事兒。 賀瑤芳仗著“年紀小”,自汀芳亡后,她就是家里最小的一個了,老安人怕她也有個好歹,對她的要求就只有一樣——老老實實呆家里,天天給菩薩上香,然后跟張老先生讀書。賀瑤芳也就樂得清凈,鎮日里往張老先生書齋里一坐,一老一少,一人一本書,張老先生與她串講。 見小女學生平心靜氣那份安閑勁兒,張老先生也只有佩服:“小娘子早知令妹要老去?” 賀瑤芳沒抬頭,手指在書頁上劃過:“我不知,她不該此時走的。也許,有些事情變了,”許是聽出老先生語氣中的嘲諷,又輕描淡寫了一句,“我見過的死人太多了。” 輕輕一句,換了一個熱血年輕人,怕要暴起。也是飽經離喪的張老先生卻聽出了其中無限蒼涼,輕聲問道:“小娘子不擔心再來一個柳氏?” 賀瑤芳微動了動嘴唇:“她還有個做推官的父親不成?” 張老先生道:“我可從不敢小看女人的。便是小娘子,沒了父親,不也?” “嗯?” 張老先生道:“我看小娘子前世不一般。” 賀瑤芳笑了:“我自是不一般的。”張老先生心頭一動,難道要說了?卻聽她續道:“一般人能再重活一回么?” 張老先生簡直要吐血。 賀瑤芳沒有抬眼,翻了一頁書,自言自語地道:“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有人認真數上一數,真個熬出頭來的人,有幾個是寒門?以為書上寫一個陳涉,個個農夫便都能稱王了?算過陳涉手下揭竿而起的農夫死了多少么?都成了墊腳的了。” 張老先生被雷劈了!這道理他是隱約懂得的,不說旁的,單說這科舉,似乎只要是讀書人,有天份有能耐便能成,爹厲害的,兒子不開竅兒,照樣做不了進士。實則不然。讀書要有人教的,束脩是一筆(好老師與一般酸丁的差價還沒算進去),筆紙書本的開銷又是一筆,讀書便不能做旁的賺錢反要家人供奉,里外少了一番的錢,趕考也要花錢,與文人之交友比鄉民的交際花費更多…… 有錢的,一應都供奉得起,沒錢的,呵呵,那得多高的天賦,才能彌補這先天的不足?更不要提進了官場之后的林林總總,有人脈和沒人脈是不同的,有關系和沒關系也是不同的,關系哪兒來?至少有一半兒靠走動。一動便要花錢。 再往小處說,家境好的,生得白凈體面,一見就令人覺得是個“人上人”,自然會順服些。那面黃肌瘦賣相不好的,看了不能讓人心悅,前程也要受阻。吏部選官,長得好看的,得優差,賊眉鼠眼的,排八百輩子未必能排個不入流的小官兒。哪怕鐘馗的故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朝廷以貌取人的心還是歷數百年而不變。 張先生地道:“那……也不是要坐以待斃的。” 賀瑤芳道:“這是自然。我可沒要等死,真要等死,我早就死了。我只是說,不要太擔心了。” 張先生將她仔細打量了一陣,忽然道:“小娘子……變了很多。” 賀瑤芳抬起頭來,微一笑:“先生面前,我裝什么好人吶!橫豎嚇不著您。倒是這屋子外頭的人,我怕嚇著他們。” 合著就我一人兒受你折騰啊!為看熱鬧跟過來,還出了許多力的張老先生覺得,有點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