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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必了,只從爺爺那輩說起也成!”明夷兩手撐著下巴,依舊是一派好奇又無辜的好學生模樣,天知道她上學時有沒有那么認真。 魏五生怕這兩人說著說著又鬧僵,趕緊插進來打圓場:“四小姐,每個人都不欲人知的過往,能講則講,不能講也別勉強……” “不勉強,”打斷他的卻是盛繼唐,他的眼眸深如子夜,唇畔帶著一抹輕笑。“我早說過,想知道什么盡可以來問我,不必暗中查訪。雖說風門的根基在北方,但有些東西還真不是隨便什么人能探訪到的。” 陸明夷猶可,魏五的表情卻在一瞬間滯住了。在被盛繼唐放回后,他的確沒死心,讓北平總堂的弟兄繼續追查。這些,九爺都知道嗎? 盛繼唐沒有理會兩人的反應,只是淺酌一口,開始了他的故事:“據說陸小姐祖上曾是前清名臣,只可惜我的祖父連名字也沒留下,還是先說說我父親吧!你們可能聽說過他的名字:盛元杰。” 只聽砰地一聲,濺了滿地的碎瓷,唯有魏五還保持著那個握杯的姿勢。連樊叔都披上棉襖慢吞吞地從里屋探頭出來:“咋地了?” “沒……沒事,樊叔,我不小心打了個杯子,回頭一塊記在賬上!”舔了下嘴唇,魏五總算回了神,趕緊答道。 眼見這里爐火正旺,酒過三巡,樊叔又把頭縮了回去:“行咧…老話說的好,落地開花,富貴榮華……” 魏五還在原地僵著,陸明夷先看不過去了,在屋里環視了一圈。拿掃帚先把碎瓷都歸到墻角,又從條柜上新拿了個杯子:“給,雖說缺了個口,湊合著用吧!” “四小姐早就知道了?”魏五還是覺得腦子發懵,這可不是旁人,是盛元杰啊!就算他再怎么孤陋寡聞,也不可能沒聽過大總統的名字。就算在夢里,魏五都沒想過能與這等人攀上關系。 懵完之后,他就開始后怕。他可是讓北平的弟兄去查盛繼唐的老底了,這虧得是沒查出什么,要真查出來……魏五下意識地又咽了口唾沫。 陸明夷實在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硬是把他給按回了原座。“我能知道什么,不過早就料到九爺不是一般人而已。這幾年間,總統就跟走馬燈一樣換。就算是總統家的少爺也沒什么稀奇,更何況還是位先總統。” 這套論調對政府實在是不敬,偏偏盛繼唐欣賞得很:“說得對,別說總統,就算皇帝也有下臺的時候,確實沒什么稀奇。” 這兩人的步子有些快,魏五實在跟不上,只得先埋頭喝杯酒壓壓驚。 “說來我跟魏五還有些緣分,”盛繼唐怡然自得地望著頂上的燈泡,繼續說道:“同樣是父親早逝……其實,就算他活著的時候,我也很少見到他。那個男人多的是要cao心的事,而我娘不過是個外室,他每月能來一次就算很好了。要不是娘親把相片一直珍重放在床頭,恐怕我連他的模樣也忘記了。” 這算什么緣分!陸明夷不禁在心里暗自唾棄。就算都沒爹,魏五是在鄉間掙扎求活,你可是身處錦繡膏梁之間,壓根就沒得比好不好! 許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盛繼唐抬眼看了下陸四小姐,似笑非笑道:“別以為我父親位高權重,日子就好過。他一死,我們母子就如湖上飄萍,再沒人過問了。我娘是橫針不動豎線不拿的人,更沒存下什么傍身錢。我也曾經撿過煤核,吃過剩飯。比起你這位千金小姐來,算是知道民生疾苦了。” 這一下倒是真出乎了陸明夷的意料,眼前這位養尊處優,渾身上下無一不精致的大爺居然也是吃過苦受過罪的。 別說陸明夷詫異,魏五都難以置信:“不管正室外室,你總是他們盛家的骨血,居然就任憑你們母子過這種日子?”這可不是他們鄉下,總統府上還能缺吃少穿么。 對于魏五的不解,陸明夷只能報以一聲冷笑了:“五爺,你雖然江湖走老了,還是沒嘗過大宅門中的厲害。那是殺人不用刀的地方,骨血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巴不得能少幾滴,也好少分些財產去。” “是極!”她話音剛落,盛繼唐不禁撫掌大笑:“陸明夷,認識你到現在,就數這番話最是通透,該浮一大白!” 能讓她深刻認識到這個道理,還得多虧前世北平的那些好親戚,陸明夷笑著舉起杯子:“有時候同根生的,互相煎迫起來比外人還急幾分呢,敬世態炎涼!” 世態炎涼,多少能說出口的和說不出口的故事,都在這四個字里了。 看著她的眼睛,盛繼唐不禁好奇,這個涉世未深的嬌小姐眼中怎么會有歷盡千帆的滄桑。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杯子遞過去碰了一碰:“同敬!” 不知不覺桌上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半,按著魏五的量,這些酒平日也就只夠他潤潤喉而已。但今天許是喝得急了,竟有了幾分醉意,話也變得多起來:“九爺,你們娘倆就這么著過,盛家的人也沒來找你們么?” 當然來找了,否則怎么會有今日。房頂燈泡的光映在盛九黑色的瞳仁中,漂亮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就在我們要沿著鐵道要飯的當口,盛家來人了。我娘喜極而泣,自以為后半生有靠。只可惜,她這輩子終于還是沒能邁進那道門。” 這回就算魏五也不敢問為什么了,嫡庶之別大過天,戲文多少留子去母的手段,從古到今都是如此。只是對于一個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孩子,這樣的打擊會不會太殘酷了一些。設身處地考慮,陸明夷忽然不太敢往下想,只管挨個給他們把杯子倒滿:“喝酒喝酒……” “不想聽了?”盛繼唐唇部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知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來找我這個孽種?因為老頭子膝下有五個兒子,我叔叔有三個,一個都沒立住!” 他的聲音很輕,可陸明夷卻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難怪他們叫盛繼唐九爺,原來他前頭已經死了八個哥哥。這要沒點貓膩,說出去給傻子聽,傻子都不相信。 陸明夷那一臉震驚,很好地取悅了盛繼唐。他笑著干了杯中酒道:“這就嚇著了?才說你通透,看來還是歷練得少了。深宅大院里頭為了爭權奪利,什么事干不出。只不過像他們似的,一窩子內斗,斗到幾乎斷子絕孫還是挺少見的。” “我叔叔不是祖母親生的,他們自然不是一條心。我嫡母一心想當家作主,與祖母又不是一條心。為了老爺子留下的那些遺產,一共三個人,硬是整出個三足鼎立的局面來。我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具給外人看的傀儡。只要不死,不脫離他們的掌握,誰又會管我活成什么樣呢?” 這說這些話的時候,盛繼唐依然保持著一派云淡風輕,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撼動。或者說本就一無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