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感來，不過愛屋及烏，一想到他是心上人的阿耶，又多半是著了蕭家的道，便也不多計較了，恭恭敬敬地道：“不佞惟愿與令媛結為伉儷，若蒙姜侍郎眷顧，此生必不相負，違此言者，有如日。”

    姜景仁心虛不已，連連道：“公子言重。”

    “稚舒是我看著長大的，”鐘熹對姜景仁笑道，“他的品行姜侍郎大可不必擔心，這孩子尤其是重然諾，說句玩笑話，即便是我自家孩子也能放心托付于他。”

    姜景仁求之不得，哪里還有別的話？

    鐘老太爺一不做二不休：“既如此，依老朽之見，宜早不宜遲，尋個吉日便先行納彩之禮罷。”鐘熹精通易學，當即起卦卜算，下個月初二便是吉期，姜景仁對此一竅不通，只知一味點頭，雙方就這么定了下來。

    衛(wèi)十一郎走出姜家正院，仍舊有些恍惚，這就定了？

    大媒完成了使命，便打道回府了，衛(wèi)十一郎還要去松柏院拜見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上回見著衛(wèi)琇時他還是個半大少年郎，如今一看，已經(jīng)成了個風度翩翩的俊秀郎君，那什么蕭九郎范四郎，同他一比簡直就跟豬糞渣堆成的。老太太越看越喜歡，一旁的劉氏哪里看不出來，把他從頭到腳夸出遍身花來。

    最疼愛的孫女兒覓得良人，姜老太太自然要有點表示，心里想著衛(wèi)家是大戶，什么好東西沒見過，等閑貨色人看不上眼，非拿出點壓箱底的好東西鎮(zhèn)住場子不可，奈何這衛(wèi)十一郎來得匆忙，她也沒空開了庫慢慢挑，只記得前些年姜萬兒賞過一件好寶貝，十分扎眼，寓意也吉祥得很，趕緊命人領了鑰匙去小庫房里取。

    不一時四個婆子漲紅著臉費勁將個碩大的烏木箱子抬進屋子里，擱在黑檀案上，差點將那案幾壓彎了。

    姜老太太叫劉氏把箱子起開，見多識廣的衛(wèi)十一郎驚出了一身冷汗——那箱子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玉蟾蜍，總有好幾十斤吧，整塊通體無暇的碧玉雕成，最新奇的是那蟾蜍背上的癩斑都是大大小小各色寶石、真珠鑲成，配上一對金光閃閃的大眼珠，真是十分貴重且難以言喻，叫人嘆為觀止。

    姜老太太看了看衛(wèi)秀的神色，心里有些得意：“是萬兒，就二娘她姑姑，畫了圖叫宮里的匠人打的，東西不值什么，就圖個新奇好看。”

    好看雖然值得商榷，但是要論新奇，衛(wèi)十一郎平生所見無出其右，不過長者所賜，又是這么沉甸甸的一份心意，衛(wèi)秀自然感激、禮數(shù)周全地道了謝。

    姜老太太看他寵辱不驚，并沒有叫這閃閃發(fā)光的寶物迷了眼，心道真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大家子弟，看他越發(fā)喜歡了，想起上回給那范家小子作見面禮的玉馬，心里有些不爽利，白白便宜那起子臟心爛肺的，還不如扔水塘里聽聲響兒呢！

    衛(wèi)秀不是個嘴甜如蜜的人，大多時候是姜老太太說，他認真聽著，偶爾答一兩句話，每每都把老太太哄得很開心，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有婆子進來稟道：“二娘子院子里的阿杏姑娘來給老太太送棗羹。”

    劉氏這才看了眼更漏，在老太太耳邊悄悄說了句話，老太太瞇著眼睛笑罵道：“這胳膊肘朝外拐的小白眼狼！”完了搖搖頭，“女大不中留，算啦算啦，我老婆子不做惡人，叫她進來吧。”

    “阿杏姑娘莫？”那婆子捂嘴笑道。

    “還阿杏阿桃呢！打量我傻么！今兒不叫她看上一眼她得怨我啦！”姜老太太白了那婆子一眼道。

    那婆子應了一聲，正要去通傳，候在門口的鐘薈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掀開門帷走了進來，紅著臉偷偷看一眼衛(wèi)秀，屈膝施了一禮，低頭赧然道：“衛(wèi)公子。”然后非禮勿視地靠到祖母身邊去了。

    姜老太太又好氣又好笑，礙于衛(wèi)秀在場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擰了擰孫女發(fā)燙的耳朵泄憤。

    鐘薈在院子里心神不寧地徘徊了半天，眼下真的見到了人卻不好意思多看，只方才匆匆掃過一眼，只覺他憔悴不堪，與離京時判若兩人，眼睛不由發(fā)酸。

    衛(wèi)秀更是目不斜視，兩人活似兩根咫尺天涯的木樁子，杵在那兒一言不發(fā)。姜老太太覺得她要是再不出聲兩人大約能這么一聲不吭地站到半夜，只好打了個哈欠。

    衛(wèi)秀立即道：“叨擾了那么久老太太也乏了，小子就此告辭了。”

    姜老太太便順水推舟道：“有空就來陪阿婆說說話，下回別再帶什么東西了，自家人莫要那么見外。二娘啊，你去送送衛(wèi)家郎君。”

    鐘薈求之不得，甜甜地“哎”了一聲，那笑意掩都掩不住。

    待兩個孩子出了門，劉氏道：“這大家子出來的小郎君就是和別個不一樣。”

    “那倒也不一定，蕭家名頭不也響亮得很、看看做的那些破事兒！”

    “也是，那衛(wèi)公子真是一等一的懂禮，衛(wèi)家想來也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劉氏有些猶豫道。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姜老太太道，“硬是攔著那兩個孩子不讓他們見就規(guī)矩啦？哦，咱們就不是屠戶啦？一輩子長著呢，要是衛(wèi)十一郎為這就看輕二娘，那就算我們祖孫都瞎了眼了。”

    劉氏想了想姜老太太說得也在理，便不再多言，順著她附和了兩句。

    “哎！”姜老太太突然敲敲腦袋，“瞧我這記性！咱們庫里不還有顆金子打的桂花樹么？金葉子銀桂花，樹上還掛五彩水晶仙桃仙棗那棵啊，想起來了莫？同那蝦蟆不正好一對兒么！擺一塊兒多齊整多吉利！你可給我記著加進二娘的嫁妝里去，湊不成一對可就不美了。”

    衛(wèi)琇和鐘薈為了安置這對寶貝專門在府中騰出了一間屋子，不過這就是后話了。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松柏院，鐘薈單看他背影都覺得單薄了不少，心里酸脹，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衛(wèi)公子。”

    衛(wèi)琇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露出穿在狐裘中的牙色鳳尾紋錦袍，寬大得不像是他自己的衣裳，他滿臉倦容，只有點漆般的眼睛亮得驚人。

    “阿晏，天清日晏的晏，是我的小字，”衛(wèi)琇笑道，“以前家里人都這么叫，姜娘子若不嫌棄便……”

    “阿晏。”鐘薈彎了眉眼，終于將心上翻來覆去喚了無數(shù)便的兩個字說出了口。

    兩人并肩往前走，出了松柏院往左轉是出府的路，往右轉則是一條通往后花園的小徑，兩人很有默契，齊刷刷往右邊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