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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的妻子向來有些怵,便敬而遠之不去觸她霉頭了。 一時蒲桃小睡醒來,便見姜大郎咬著筆桿正對著案上空白的帛紙發呆。 “郎君有什么為難的事么?”蒲桃一邊披上外裳一邊關切地問道,“是宴客的事?” 姜景仁隨口與她說了,也不指望她能想出什么法子,蒲桃卻道:“依奴婢看,不如先從簡單的入手,郎君的上峰和同僚必是要請的,還有那些平日里常往來的,夫人那里想必留著年節走禮的單子,您只管去要來,奴婢替您對照著看看,親疏遠近便一目了然。再是上峰和同僚——目下的和原先的得一碗水端平。剩下的便是泛泛之交了,郎君端把這五六年收的帖子拿出來,有差不多的事兒請過您的,依樣下帖子便是了,如此應當八九不離十了,再交與夫人查漏補缺,這便無有不妥……哎呀!” 蒲桃話還未說完,便叫姜景仁一把摟入懷中,心肝rou地喚著親熱了一通,末了將她圈在懷中廝磨著她散亂的云鬢道:“這回夫君又欠了你個天樣大的人情,如若沒有你,這回還不知如何交賬呢!唉,我真是無用……” 蒲桃低垂著眼簾挑了挑嘴角道:“郎君莫要這么輕賤自個兒,您是在朝堂上為官做大事的人,這些微末小事本就不該……”說到此處突然頓住,游魚一般從姜大郎懷中滑了出來,軟軟跪倒在地,磕頭道:“奴失言了,求郎君責罰!” 姜景仁忙將她攙扶起來,順勢往床上一帶,溫言軟語地道:“你啊,就是膽兒太小,你我私下里議論她兩句,又沒有旁人聽見,怕什么!” 蒲桃凄然一笑:“事到如今奴還有什么可怕的,這賤命一條,原也不值什么……”身子一歪,中衣領子里滑出一枚鏨蓮花紋的小金鎖來,是嬰孩帶來保平安的。 姜景仁便如被火燙了似地縮回手,驀地想起她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又想起她的孩兒當初怎么沒的,過了良久嘆息一聲,撫了撫她消瘦的脊背道:“是我對不住你,蒲桃。” “奴哪里敢怪郎君,您也難,奴知道……”邊說邊伸出纖柔的手臂環住他,“莫說這些不開心的了,郎君這幾日當差還順當么?” 姜景仁一提到這個便來了勁頭,近日曹中正為籌備天子畋獵忙得不可開交,每日從他手上過的大小事項至少有一二十樁,他都給辦得妥妥當當,很得上峰的器重,正苦于無人可以傾訴呢,便絮絮地將他辦了哪些事,又得了何種獎語一一道來,在蒲桃飽含仰慕和深情的眼神中徜徉了半日,出門時幾乎要疑心自己真是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了。 *** 定下賓客的名單是第一步,接下去還有如何排席位座次——官職、家世、年資、名望、親疏,乃至于客人之間的愛恨情仇都得考慮進去,得虧曾氏從小受的是世家女的教養,換個寒庶出身的主母早失了頭緒。 可這還只是個開端,場地要定奪;酒肴菜式要斟酌;迎賓、領客、侍宴等等奴仆需安排;食案器皿擺設都得開庫清點揀選;博戲棋具等一干消遣之物得預備;樂舞也是少不得的,姜府未蓄養樂伎和歌舞姬,只能從外頭找;給晚輩的見面禮,給小孩子的鏨花金銀餅子都得預備好;此外還得安排好供客人小憩和更衣的屋舍,供遠客留宿的客房......這樁樁件件事靡巨細都得安排妥當。 幾個小娘子奉了母命打下手,曾氏給幾人分派了活計,大娘子鎮日忙著做女紅,偶爾來繼母跟前應個卯,不過是個添頭。剩下二娘子和三娘子倆人,都叫曾氏支使得如同陀螺一般,不過兩人分派到的任務卻是迥然不同。 三娘子經手的是宴廳、客房的陳設、瓶花、書畫、香品;宴上的食案、饌具、器皿......一言以蔽之,都是能凸顯她不俗趣味和眼光的事項,到時候隨便哪位夫人娘子提一句:“這花選得別致”或是“這香很是不俗”,曾氏便能順理成章地接口道:“是小女瞎折騰的,叫您見笑了。” 鐘薈看了看自己手頭的活,博戲之具,這是生怕相媳婦兒的未來舅姑不記得她當年憑著五木戲名揚京都的豐功偉績呢;拿著清單去庫房里盤點家什、器皿,監督奴婢們拂拭擦洗,也就是灰大點,臟活累活總得有人做嘛;可安置來客牛馬,預備草料、廁房熏香這些事也要她親力親為,就有些過分了——鐘薈有些懷念剛來那兩年曾氏與她相敬如賓的歲月了。 雖有女兒和管事婆子幫忙,曾氏仍舊忙得腳不沾地,因白日多思耗神,夜里叫夢魘折磨得更加厲害,不出四五日雙頰便凹陷了下去,臉色透著晦暗的鐵青,到了宴會當日,敷了厚厚的胡粉仍遮不住一臉憔悴。 *** 姜家擺宴選的是個吉日,秋高氣和,碧空如洗。 今日是姜曇生的大日子,他不敢怠慢,早早叫仆人去蒲桃院子里喚了父親姜景仁起身。破曉時分,父子倆已經開了正門迎客了。 姜曇生一身紫棠色團云錦袍,腰間束一條白玉帶,往那兒一站光映照人,與當年那酥山一樣的胖子判若兩人,因肚子里裝了幾升墨水,比之身旁的父親更有一股儒士的文氣。 到了巳牌時分,賓客們陸陸續續來了,姜曇生一眼望見蕭家的犢車,趕緊迎了上去。 蕭九郎是獨自前來赴宴的,他今日著了一身褒衣博帶的玉白紗袍,外層的羅縠紗在晨風中飄然如煙氣輕動,比平日更顯風神俊朗。他下了車,吩咐輿人和僮仆跟著姜家仆人去停車,自己先上前與姜景仁見了禮。姜景仁見這年輕郎君姿容出眾,恭敬知禮,臉上全無世家子弟的傲慢驕橫,好感油然而生,心道,阿娘叫我著意留心后生才俊,這一個倒是堪配自家女兒,只不知是否已經婚配。 蕭熠點到即止地給姜大郎留了個好印象,便親昵地與姜曇生把著臂寒喧來,一時胡毋家的馬車也到了,三人便在一處敘話。這時有仆人急步趨上前來,既興奮又惶恐地向姜曇生稟道:“小郎君,衛家公子來了!” 姜曇生驚訝得睜圓了眼,他確實給衛琇下了帖子,可壓根沒想過他真的會出現,這不對啊,姜家唯一和他有交情的姜悔身在西北,不過人都已經到了門上了,多思也無益。 “趕緊去迎你的貴客吧。”蕭熠笑著在目瞪口呆的姜曇生背上推了一把。他聞聽此訊也是頗感詫異,當年衛琇我行我素,與那姜家的庶孽走得頗近,當年還因此招惹了不少非議,直到那庶子去了西北才逐漸消停下來,當時不乏一些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