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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徹底放任自流了——不是沒有負責管教的女官,只是天子都放話不用拘著她了,下面的人自然是睜只眼閉只眼。 正經做學問不比清言會還能耍耍小聰明,常山長公主也很清楚自己的斤兩,當即以重金聘請了兩位德高望重的名儒,外面秋光晴明,她一反常態,也不設宴,也不冶游,鎮日關起門來讀圣賢書。 鐘薈耐心等了兩個月沒動靜,正想著要不要替她捉個刀——按理說是不成的,即便文章做得再好,當面一考校就全穿幫了,不過她去和祖父通融通融,興許能將標準放寬些。 就在她搖擺不定的當兒,長公主府的下人來送帖子了,帖子上押了朵金海棠——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代表成事了。 長公主邀她去府上小住幾日,連個理由都不需要找,這就是地位懸殊的便利了,不過鐘薈還是得去稟明曾氏和姜老太太。 常山長公主與姜家姊妹是常來常往的,姜老太太也很愛她大方爽朗的性子,只是聽說孫女要去長公主府住,心里有些舍不得,拉著她絮絮叨叨了半日:“你阿姊過了年就要出門子了,接著就得輪到你,在家里也待不上幾日啦,怎么還往外頭跑啊!” 當年府上遭賊人偷襲,姜老太太勉力相抗,拉傷了筋骨,這些年身子大不如前了,頭發也斑白了,人一老,自然越發地渴望子孫在跟前陪伴,鐘薈看著她這模樣也心酸,奈何分身乏術,阿翁那頭盡孝的機會就更少了,只得笑著寬慰她:“我可不像大姊這般急著嫁人,我不嫁了,在家里陪著阿婆。” 姜老太太一聽這還得了,當即跳了起來,虎著臉教訓道:“休得胡說八道,花朵似的閨女不嫁人留著陪我這死老婆子,叫人戳我脊梁骨嗎?” 鐘薈說這話倒不全是哄姜老太太,她對嫁人著實沒什么期待,一來姜家的門第高不成低不就,若是留在洛京嫁人,只有別人挑她的份,沒有她挑別人的理,若是遠嫁到別處去,又要和家人天各一方,何況這世間的男子像她阿翁阿耶這么專情的終究是異類,倒是像姜景仁這樣的鋪天蓋地,一想到要與某個面目模糊妻妾成群的男子共度余生,把大半輩子耗在與舅姑妯娌妾室周旋,安排庶子庶女的起居婚姻前程上,她就有股子說不出的膩味。 年紀大了特別容易較真,鐘薈和三老太太劉氏好說歹說勸了半天,鐘薈滿口答應一定把自己嫁出去,老太太這才將此事放下,又開始叨念窩在西北討不上媳婦兒不算,還拐帶走她一個孫子的姜二郎。 曾氏就不像姜老太太那么好說話了。 鐘薈才走到如意院門外,就聽里面接連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夾雜著高高低低的呵斥咒罵和孩子的哭聲,忍不住皺了皺眉:曾氏又在發作八郎了。她在門口站了會兒,等婢子進去報信,訓斥聲戛然而止,八郎還在哇哇哭個不住。 “二娘子請進吧,夫人和娘子、小郎君在聽事里。”那通傳的婢子一臉尷尬,微微偏著頭,鐘薈往她臉上一瞥,便看到一條一指來寬的血杠子。 鐘薈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跟著婢子穿過院落,跨過過廳,經過內院,步入廳事中。 曾氏面無表情地端坐在獨榻上,八郎鵪鶉似地縮著脖頸立在一旁,清秀的小臉上淚痕疊著淚痕,顯然是迫于母親的威嚴強忍著不哭,實在忍不住了抽噎兩下,曾氏便狠狠地剜他一眼。三娘子姜明淅眼圈微紅,一臉疲憊地攬著弟弟的肩,輕輕拍他的背,見二姊進屋輕輕朝她點點頭,曾氏察覺女兒的動靜,便像看仇人一般冷笑著斜睨她一眼。 鐘薈只做什么都看不見,向曾氏行了禮,又同三娘子和八郎打了招呼。 鐘薈初至姜府時曾氏還是個風韻猶存的少婦,不過五六年的光景已經面目全非,老態盡顯,她脖子前傾,肩背已有些佝僂,兩鬢斑白,肌膚黯淡無光,嘴邊兩道深紋如同刀刻,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楊家覆滅固然是一重打擊,可也不至于叫人變得如此喜怒無常,想來其中定有蒲桃的手筆。 曾氏抿了抿鬢發,又垂眸看了看手指,冷冷淡淡地道:“你來有什么事?”姜曇生從學館回來不久便被中正定為資品二品,姜明霜過了年便要入宮當娘娘,當年她因道士的一句“鳳凰命”千方百計將她送到濟源去,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進了宮,至于這個姜明月,生得這樣妖妖調調,將來去禍害哪家卻不由她做主了,她一見到這幾個陳氏留下的孽種心里就煩悶難當,連面子情都懶得維系了。 鐘薈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平鋪直敘地說明來意,曾氏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今年都十四了吧,眼看著就要及笄的小娘子,三天兩頭拋頭露面在外頭晃蕩也就罷了,如今連家都不著了,叫人家怎么說我們姜家女孩兒?你不顧惜自己的名節,也要顧著姊妹,莫說你底下還有那么多meimei,光說你阿姊吧,明年就要入宮了,你叫她怎么立足?” “既然母親這么說,我便如是回稟長公主。”鐘薈懶得與她理論,有一回長公主下帖子請他們姊妹,叫曾氏扣下,沒幾日姜太妃便將曾氏召進宮訓了一頓,鬧了好大一個沒臉。 曾氏一聽果然軟了下來,哼了一聲道:“你要去便去吧,還來問我做什么!你只記著在外頭別丟你父兄祖母的臉!”說著便不耐煩地將她打發走,又開始考校八郎的功課。 八郎剛滿八歲,正在學,曾氏便抽了讓他背誦,八郎資質平平,比不得三娘子幼時早慧,又叫他阿娘打怕了,一篇文章背得磕磕絆絆,解釋章句更是語無倫次詞不達意,曾氏先時還耐心糾正,錯處越來越多,便暴躁起來,抄起戒尺劈頭蓋臉地打下去:“像誰不好像你那沒出息的阿耶!我看你不是讀書的料,干脆子承父業去殺豬吧!” 三娘子以身護著弟弟,不免也挨了幾下,顧不上疼,低聲勸解道:“阿弟還小,慢慢教,越打越學不進去......再說阿耶如今在朝為官,您莫說這些話,萬一叫人聽見......” “哈!那算個什么官吶?六品下才!為了他女兒進宮面子上好看些罷了!” 第100章 風入梧桐,秋露沁寒,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分,洛京蕣華樓里卻是春暖香融,與一墻之隔的闌珊夜色宛若兩重天地。 蕣華樓雖名為樓,其實是個三進的宅院。姜曇生一干人也曾來過幾回,不過一直都在外院——他們這群小郎君中雖不乏家世顯赫者,奈何自身并無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