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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還有……還有他的手、白皙修長的根根手指、清俊干凈的眉宇、抿緊微微沉下去的漂亮薄唇……錦繡越想越著惱,不禁眉頭一皺,“啪”地一聲,又把那部隨手地上一扔—— “春兒!走了走了!再晚一點,戲都沒得唱了!”她喊。 一雙剛趿了鞋的玉足從那書冊的上面,狠狠地、眼也不眨地、像是要再次發泄怒意地、從其一踩而過。 春臺戲院胡琴咿呀。 錦繡所愛聽那唱戲的閨門旦杜二姐——錦繡與她說起來,不過也就大小兩歲。錦繡不僅愛聽她的戲、愛看她的戲、愛唱她的戲——甚至,有時候,興致一上來,干脆也跑到后臺去涂了油彩,換上戲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俊俊朗朗的秀氣書生。為此,杜二姐與她好歸好,也常忍不住嗔怪似地唾棄她:“啊呸!你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如今又是相國府的一品夫人,成親這么些日子不僅一點沒長進,反倒越發喜歡和我們這群下三流廝混在一起——你就那么不怕你們盧大相爺不高興?嗯?” 錦繡這時已經把戲服脫了。剛剛,死皮白賴,她非要去臺上和杜二姐唱一出。束了發,戴上書生冒,這一扮起小生,別說,還一點也不遜于劇里的專業優伶啊! 錦繡連哼都懶得哼上一聲。“我要依著他高興?——呵,我要真依著他高興呀,那好,除非有一天,他盧信良也會把自己的名字拿過來倒著寫!——對,就是倒著寫!” 杜二姐嘴角微微含著點笑。也不表態,不說什么。她問,開門見三地:“誒,葉大姑娘啊,我可聽說,上次姓張的那蛤/蟆……不是跑你們府上去鬧了嗎?——我倒是聽說,就那么雞毛蘸水似地,還是你們府上的盧大相爺最后才將那畜生父子給收拾了完事——葉姑娘,換個立場角度去想一想,你這么才一進屋,便生生送了那么一大頂綠閃閃的帽子給你相公戴,就算知道的都說,清者自清,濁者濁物——可是,放眼京城,他們可不知道你葉大姑娘是清白的……那么說,你相公也知道嗎?” 錦繡不說話。 很明顯的勸慰意思了。 敢情,這七萬八拐地,又是綠帽,又是清白不干凈,這杜二姐,竟是要讓她錦繡懂得識時務、做人不要太不知好歹的意思? 尤其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蜚聲太過響亮糟糕的女人,不能太不知好歹! 錦繡慢慢地坐下來。 背靠著椅子。 一時間,整個憋悶的胸口,仿佛蒸籠加了蓋—— 始終有什么氣賭在那里出不出來。 杜二姐的那出早已完了,現在,戲臺上,重又唱了一出。兩個人從后臺出來,在一方觀眾席位休憩喝茶。錦繡的視線又開始迷怔起來,微微地瞇起那雙桃花眸——現在,臺上重唱的戲具體什么名兒,錦繡也不記得了,應該是一出熱鬧戲。劇中,兩個小丑打渾插科,其中有一段就是:一個穿著綠色大花襖的六十老生,她有兩個孫子。一個是嫡嫡親的小外孫,當然,那是個男孩;還有一個,是她的嫡嫡親孫女兒,二三歲的樣子。那老生走到一間香料鋪里,忽然,同時地把這一男一女兩小孫兒往柜臺一放—— “嘿嘿嘿!投財并進寶,財源來滾滾——來,小家伙,給一顆糖吃啊!” 這是那柜臺的小伙計。見一副招財童子打扮的老生的小外孫兒往柜臺一放,覺得是個喜氣,樂呵呵地,便從柜上的盒盒罐罐中摸出幾顆蓮子糖,高高興興給那小男孩塞進嘴里。 老生自然笑著說謝謝。 然而,輪到那老生的小外孫女兒時,伙計登時撂下臉來。滿肚子的不高興—— “嘿!我說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你把你這小女娃娃往我這兒柜臺一放,屁股就對著這地方,都不怕給我招來晦氣嗎快,放回去,放回去……” 快放回去…… 招來晦氣…… 招來晦氣…… 那戲里的臺詞,就像長了毛刺。刺得錦繡的全身背皮都在起雞皮疙瘩。盡管,這只是那小戲里的隨便一出插諢打科,而那戲里的老生也笑瞇瞇趕緊意識不對忙給那伙計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而,于錦繡而言,就是那一句脫口而出的老生賠禮道歉——“不好意思”——終于,讓錦繡兩手揉壓著太陽xue。從胸口長長吁了一聲。 有些話,是不吐不快,不吐不快啊! “杜jiejie,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要不要聽聽?” 錦繡說。靜靜地捧了一碗茶在手里。茶煙輕裊,錦繡的眼睛不知為什么——如果杜二姐沒看錯的話,卻是有些紅紅的,莫可名狀的、甚至一言難盡透著些古怪和高深莫測的。 “像咱們這樣出生在大戶貴族家的女子,一般都是要纏足的,是吧?” 她又說。然后,接下來,錦繡就給杜二姐講了一件事兒。 一件她本人曾在國公府、親自經歷過的、并那些驚心動魄甚至一并官司告到老皇帝那兒、也解決不了的那件事兒…… 14.第十四章 偷襲 錦繡四五歲幼年之時,是的,她也被迫纏過足。 那是她的祖母,還未過逝的陳國公母親一品誥命太夫人。 一天,錦繡被她的祖母偷偷摸摸抱到她暖閣屋里。“霏霏啊……”錦繡還有個乳名,叫霏霏。那是她出生在細雨霏霏的暮春時節,天,正下著雨,她母親陳國公夫人偷懶,便隨口起了個這小名兒。“霏霏啊……”老祖母又說,并溫柔把小孫女兒摟進在懷里,拍著,哄著,勸著:“像咱們這樣的大家族,這樣的出生,哪還有個女孩子家家不纏小腳的?——呵,別聽你娘的,你看看祖母我,就這三寸金蓮,配上這樣的弓鞋,這樣的裙子,走起路來,這腰才顯得細,體態才輕盈優美,行動間,一舉手一投足,才有氣質是不是?——你不裹腳?你怕疼?呵呵,當心啊,以后長大了可嫁不出去咯!” 女人的終極目標是嫁人。錦繡也不例外。 只不過,除了這終極目標以外,還有可以拿命和她抵換的,便是,錦繡愛美! 甭說是臉上的一顆小小雀斑,就是一顆針孔大的小痘粒,都會讓她對著鏡子,疑神疑鬼大驚失色好半天。 當然,那時的錦繡也就……僅僅四五歲。 錦繡自然不想嫁不出去的,更不想,就因自己的不裹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