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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逼利誘之下,這只懵懂的小獸,終是猶猶豫豫,慢吞吞的跟了上來??此壬夏翘葑訒r,嘰的一聲叫似乎就嚇他個半跳,等到那雞腿幾個烤得半熟,他終于在籠口處冒了個頭。 殿頂的風更大了,無心裹著我的雪白狐裘,像個大大的糯米團子,鼻子凍得通紅,像只無辜的小鹿看著我。 我很慶幸,其實在那暗無天日的谷中,我學會了怎樣活著,怎樣活得更好,學會了怎樣讓獵物更快地死于非命,也學會了怎樣讓自己的肚子感到滿足。 無心的眼刷的就亮了,沒有了猶豫,他的吃相很狼藉,怎么吃都不夠,他的身上有很多痕,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網似地結在身上,有的還在滲血。 突然,我又無比慶幸,那個詛咒是落在我的身上的,否則我的無憂,會變成什么樣?像我一樣麻木、冷血、殘酷、絕望? 至少她離開我的時候,還是干凈的。 ☆、生辰 我很高興,他變成了所有正常孩子一開始的模樣。 人之初,性本善。 他很聰明,學五書,習六藝,起步晚卻從不厭棄,連帶著那牛似的倔脾氣都那么像無憂。 當那一葉葉梧桐落下,執著的他在一旁握筆練字,懶散的我在一旁看戲文打瞌睡,將落的黃昏漏了點點細光在他身上,我便覺著這樣很好,一直是這樣就好了。 我像他這般大的時候,也只是幾年前的事情,無憂在努力學她的琴棋書畫女紅禮儀女四書,我便在一旁吊兒郎當地上樹爬墻摸魚斗雞捉蚱蜢,一邊教習嬤嬤在無憂左耳朵叫她賢良淑德矜持守禮,一邊我在她右耳朵嚷嚷勾引調戲門口那俊朗侍衛。 這些,如今便是奢望。 我不知道在這擠滿豺狼虎豹的籠子里,我還能護他多久,未來的事,更是不敢去想,我只是貪戀現在,看著他,想著我的無憂也許也會這樣活著,她會很快樂,無憂無慮。 我便看著他,想找回許多丟失的東西,許多逝去的曾經,也許,我會試著去相信,試著去守護。 匆匆五年,很長,也很短,古人誠不欺我,夫禍患常積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說到底,可笑的是我,天真的是我。 五年,足以讓他由一個世人唾棄的卑微奴隸蛻變成溫潤如玉的君子,俊朗,宜人,再無往昔的痕跡。五年,也足以讓他從一只溫順的狼崽,變成一匹狼,再看似溫順,都是狼。 而我,現在的我,是一切始作俑者,我那么清楚地知道,我的羽翼,遮不住什么風雨,畢竟,我只是個棋子,而今看來,也應是棄子。 我的確恐懼,我知道他不是平庸之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取舍果斷,心思深沉,早已不需要我庇護了,這是我想要的結果,卻又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罷了,活著,便什么都有可能。 那天他得勝歸來,撇下偌大的慶功宴,卻只身溜進了我的小閣。 “無憂,我回來了?!?/br> 仍幾桌小菜,幾壇好酒,殿頂微風徐來,我支著下巴瞇著眼,來著白衣一襲,簡單束發,隨意灑脫,不像個久經沙場的副將,倒像個醉花樓那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公子哥。舉手投足間,確實與以前不同,哪里不同,我說不上。 他是將才,我知道,耐性,毅力,應變力,反應力,聰慧,靈活,圓滑,機敏,還有不惜一切代價的野心,甘居人下的隱忍,我也不知是什么能讓一個人如此鍥而不舍甚至是瘋狂的去讓自己變得強大,權利,人心,手段,他飛快的成長著,我看他得心應手的拉攏人心,步步為營,他并不著急,也一直當著軍營中不大不小的官,他也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他便等一個契機,一個可以一躍而上又能站穩腳跟的契機。 也許,他并不滿足于當“臣”。 只是,一個奴隸,何以有這樣的胸懷抱負?是對死亡的怯懼嗎? 他的過去,是否同一般的奴隸一樣?許這便是一直困擾我的謎團,這便是我的恐懼,他在那,似乎就是為我而來,掌握的寥寥無幾的消息,卻能清晰簡明地概括他并不復雜的身份和過往,宮女棄子,得罪了個閹人打發去了獸人圈,逃了出來卻被幾個公子哥捉到,成了我見到的模樣。但在這復雜的籠子里,怎么會有如此簡單明了的一生? 隔著空氣,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沉重的泥土味,稍稍的藥草味,還有熱烈的火灼味,我在沉思,當初推他去軍營,是為了他能自保,而今,似乎早已脫離了我預設的軌道,我便寧愿他普通一點,能安穩一生,可是,平庸之輩,是斷不可能在這安穩一生的,什么人,在這,兩條路,爭,死,似無硝煙的戰場,活著,踏著別人的尸骨。 杯中的酒,讓人欣喜,有令人苦澀。 不知從何時開始,彼此間再無多言,一人舉杯,一人痛飲。 末了就只一句“我回去了?!薄班??!?/br> 今天,今天是不一樣的吧,撿到無心的時候,他一無所有,我給了他名字,也給了他我的生辰。分享我的快樂,暴露我的弱點,我的世界,其實很小,其實想要的,也很簡單。 酒也稍喝多了,少時的趣事也聊過了,無心很認真地問我,“無憂,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說得出,我做得到?!?/br> 我想說,我有什么想要的呢?我敢要什么嗎? 我想逃離這,找個一畝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算計,沒怨恨。 可是可能嗎?我是連逃的勇氣也無。 于是我豪情四溢地舉起酒杯,說,“無心,作為一位傾城的美人,可舍不得自個的皮囊被蟲啃,無憂公主我,要著血似的艷麗紅裝,在繁華開盡的一處,死在最熱烈的火海中?!?/br> “身子燒焦了多難看,”他沉默了許久,嘟囔了句,“你那么臭美,還是算了吧。” “那你呢?”我沒什么好氣的問,“打算娶幾房的美嬌娘???” “我哪有什么愿望,”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我幼時送他那白玉小虎的玉佩,“還不是一天天地混日子?!?/br>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再沒吱聲。 臨了,只記得酒酣時昏昏睡去,便落入個夾雜著亂七八糟氣味的懷抱,奇怪的是,這種味道熟悉而令人安心,但我卻睡得不大安穩,許是風大,不是打個噴嚏咳嗽幾聲,這五年,我身體確實大不如前了,以前巨獸都打死幾只的,上個樹爬個墻是多手到擒來,如今真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這個懷抱沉穩而小心翼翼地向前挪著,絲毫不嫌棄我留在他胸口的那灘口水,終于懷抱一空,暖意散去,他走了,迷迷糊糊的只見到個背影,他沒有回頭,輕手輕腳地掩上門,他走了。 我睜開眼,瞪著雕飾莊嚴繁華的殿頂,毫無睡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