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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或者遺憾,回到冥司,喝過孟姑娘的湯,在世那一場,不過就只是個故事,沒有人再與它有關。 果然,朝夕望向我,微微笑道:“勞煩您了。”欠身便告辭而去,應當是自回冥司去了。 我甚感欣慰,對連止道:“我這個故事,編得合情合理又合心意罷?” 連止不語,少頃才道:“對這姑娘來說,許是個不錯的答案。” 我連連頷首,朝夕她多少也是有些心悅常縛的,否則哪里來的恨呢?她執著地求個答案,不過是想為常縛尋個理由。 我愈想愈覺得,之前在玄冥宮待的那一年十分有價值,讓我把凡間的人情也多通了幾分。 踱步出小樓,隔岸凡人往來不絕,插科打諢的小少年、嬉嬉鬧鬧的小姑娘,歡聲笑語。我一向曉得,凡人要比夜妖多許多樂趣。這跟身處凡間或是冥司沒有關系,僅僅是夜妖的本性淡泊。 這淡泊跟隨遇而安有那么幾分相像,又不全然相似。 譬如我為夜妖三萬余年,除卻近來的末端小事,以往從未生出什么大是非。自我從忘川河底爬上來便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一直也算是忠于職守。閑來跟鬼使們磕牙,或者來人間逛一回,聊以打發時間,卻從來沒有深切的愿望,想要得到什么或者知道什么。 我得承認,朝夕的記憶幻象這一遭,我的確生出了一些好奇與不安。有關連止的身份、有關昆侖玉,或者還有那個我可能認識的已經死去的天白。 好奇是可以忍受的,不安卻不行。 于是我隨口道:“不知那昆侖玉現在在何處?是否也能引一引夜妖的魂魄?”一面暗暗屏息,等著跟在身后的連止的回答。 之前我曾覺得自己很了解連止。比尋常夜妖厲害幾分、也更冷淡幾分,可再厲害、再冷淡,他也是同我一樣的夜妖,而今這相識數萬年的默契一下子搖搖欲墜。 連止此時的沉默更加讓我不安起來,我想,若是哪一天他忽然消失不見,我得用多少萬年來習慣。 在我終于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時,連止才道:“失了氣澤的昆侖玉或許能引得來失去的魂識,夜妖的魂魄卻是被戾氣所銷,是引不來的。” 我點點頭,轉過身面向連止,又道:“那么,若是原本的昆侖玉,是引得了夜妖的魂?” 連止怔然,將目光凝向我:“夜妖的魂是怎么也召不回的。若是你想、想知曉……” 竟是欲言又止。 我忙笑道:“不妨事,我不過隨口一問,并不是想知曉什么。” 將這份不安用力壓下,不知怎么,心底里對打破這份平靜是有些抵觸的。兩廂煎熬中,我不去打破這個平靜,卻總有別的事情來打破。 八月中的一天,風尚帶著一絲余熱,我同往常一樣百無聊賴地閑坐嗑瓜子兒,小樓的門大敞,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稀少的行人。沒生意上門,實在是無聊至極。 在隨意一瞥中,瞥到了一抹碧色。長衫曳地,風華自顯;瞳如深夜,面如冷月。手中瓜子殼兒驀地掉下地去,待眼中的暈眩消去,我才緩緩站起身來,殷勤笑道:“公子里面請。” 不怪我失態,這個清冷冷的公子,雖以我淺薄的見識說不出什么樣的詞來,卻也識得,這樣貌,當是一個極端了。陡的出現在眼前,還以為是寂雪飄落。 公子沒應聲,頓了片刻才從容地走進,卻是一直望著我,我摸摸嘴角邊,沒碎殼子沾上。我繼續殷勤地斟了杯冷茶,將一桌子的瓜子往盤子里一收,道:“見笑見笑。” 被這風華無雙的公子望著,饒是我面皮略厚也是有些尷尬,茶也未勸便直接道:“公子是要尋人還是尋物?” 公子仍是不應,眼中也瞧不出什么意味來,我只好作出一副坦然的模樣,就這樣給他望著。 終于,公子道:“你是夜妖。” 我對這肯定的內容和語氣一個心驚,面上輕輕笑著,心內暗暗思索這公子是什么來頭,又隱隱覺得這聲音略有耳熟,似乎在一個不甚清明的情形下聽過,鈍鈍響在腦海中。 能辨別出夜妖,不、既知道夜妖的存在,必不是個凡人。 我起身施了個禮。雖天界和冥司近來的關系并不好,這種表面的禮數對我這樣一個夜妖來說還是需周全的。 那公子望我一眼,移開目光,竟露出一個略微痛惜的表情,即使只是很淺的,道:“是我唐突了。曉得你在這,什么也未考慮便過來了。” 言罷,起身離開。留我目瞪口呆。我這還什么都沒鬧明白,這唱得哪一出? 這些時日被刻意忽略的不安又涌上來。而實際于夜妖來說,并沒什么好擔心的事情。擱在我心里的,應當是對目前這份安定未知的前路的惶惑罷。 隔了幾天我才將青衣公子的話回過味來。 這公子認得我——認得成為夜妖之前的我,聽起來還頗有淵源。拈瓜子的手慢慢遲鈍下來,直至停住,然后嘆了口氣。 忽聽一個聲音道:“阿離何故嘆氣?” 甫一抬頭,懷蘇正踏進門來,一只手握著兩冊書,是剛下學的樣子。我搖了搖頭,不是拒絕懷蘇的問題,而是我自己也想不清楚。只能試著同懷蘇解釋:“連止他不是夜妖……我同他認識三萬年……他應當是認得變成夜妖之前的我的……這種事情我不應該過問才對……但是卻無論如何不能向從前那樣安定下來……甚至……不敢去問連止……還有那個青衣公子,說不定也認得我……” 我語無倫次,說著自己也不懂的不安,這些事情懷蘇不會懂。他只望著我,靜靜聽著,在我的不安又浮起的時候忽然將我擁在懷里。少年的胸膛并不寬厚,還帶著私塾沾染上的桂花香氣。那個不大的堂塾種著兩排挺拔的桂,我無聊的時候曾去偷瞧過懷蘇念書。 懷蘇道:“阿離,你別害怕。” ☆、桀驁不羈 這的確是個溫柔的少年。感嘆之余,心中的不安竟漸漸壓了下去。或許以后會發生些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暫且……放下罷。 雪飄起來的時候我正跟包子鋪的大爺學做餃子。前日來買包子時,大爺樂呵呵同我道:“小姑娘,這包子好吃,也不能日日吃、頓頓吃呀!”大概是我來買包子的頻率略高,大爺才說了這么一句。我正準備隨意應一句,大爺又道:“快新年啦!該吃餃子啦!” 餃子? 于是聽了大爺幾句話,為了能在新年時以長輩的身份給懷蘇做一頓餃子,我便跟大爺學了兩回。這餃子做法明明十分簡單,上手得十分快,望望那蓋簾上的一窩,怎么看怎么不順眼。這……是不是忒丑了些? 這是我頭一回見著雪。可巧我來凡間這么多回卻從未見過雪,而冥司和凡間不同,是沒有節氣變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