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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霓裳的準備,不光是去換衣梳頭,還命人給我準備了些酒水吃食。 七月流火,但暑氣尚未完全褪去,仍舊熱得人心煩。紅袖招也不算什么財大氣粗的所在,哪怕是公孫霓裳的屋子里也沒有擺冰盤來消暑。只是她倒是機巧,用甘草綠豆沙來替了酒,備的菜也是水晶糕、蔥醋雞、槐葉冷淘這樣的清涼之物。 我驚覺我才過而立卻喜歡上了回憶過去,尤其是關于凌波的,常常看到一丁點與她有關的物事,便能出神許久。可分明……從我與她相識到送她進宮,也只有兩年多的光景堪能回憶。 果然,得不到的,便永遠是最好的。 我還是忍不住夾了一箸槐葉冷淘來嘗,很是清爽,卻終究欠了幾分味道。用來淘汁的槐葉須得十分鮮嫩,若不然便會偏苦,顏色也不夠好看;澆拌的熟油也以胡麻油為佳而非豬油;至于調味的醬汁,就更欠了些。 雖說長孫霓裳暗算過我一次斷不會傻到故技重施,但也不得不小心些,只略嘗了幾口,便放下了。 好在公孫霓裳準備得很快,我也不曾枯坐太久。 此次她換了一身顏色艷麗的坦領,淺緋的上衣,牙白的繡花半臂,銀紅與胭脂交錯的間色裙,朱紅的披帛;頭上挽著飛天髻,插戴了幾枚樣式簡潔做工精致的華勝;面上作酒暈妝,額上貼了一枚花鈿,露在外頭的修長玉頸后也畫了一朵繁復的蓮花。 公孫霓裳的樣貌也是十分美艷的,若不然,也不會名動長安了。 她攜著一名抱琵琶的女子近前來斂衽一禮,與我道:“須得有伴舞,還須得許多樂器伴奏,奴的房間不甚寬敞,實在安置不下,便自作主張,給郎君演一支新舞,還不曾給別人看過的,是化自白樂天的,還望將軍不要見怪。” 我原本就不是真的來看舞的,既然還有新舞可以看,也沒什么不滿的,便隨意點了點頭。 于是她與那琵琶女又行一禮,吩咐琵琶女坐到屋角去,然后將侍女捧上的一雙劍拔|出劍鞘,挽出幾個漂亮的劍花,背過身去,對琵琶女一點頭,擺出個起手式。 方才她拔劍的時候,我便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似是看到了正經的兵刃。而她隨著琵琶聲舞了這幾下,我更是確定她是用了一雙真劍。 若是要以劍起舞,一般都是用的假物事,不單是為了防誤傷,還因為真劍的分量遠不是仿造之物能比的,別說是女子,就是許多男子舞動都難,更不提舞得飄逸空靈了。 但看公孫霓裳舞得絲毫不受影響,而我又決計不會錯識兵刃的鋒芒,便只能說……她是用了一對特制的短劍。 看來,她是又對我起了殺心啊。 不過也對,正是這個朝局動蕩人心不穩的時候,倒是個殺我的好時候。 只是我一點也不怕她——雖然我肩上有傷,也沒帶兵器,但我還真的不把這個小女子放在眼里。她再厲害,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如此一想,我便好整以暇地倚桌而坐,開始欣賞公孫霓裳的新舞蹈。 不得不說她的確很是有舞蹈天賦,且對音樂也有很高的造詣,看她的舞再聽著那樂聲,只覺得相得益彰,水乳|交融。 而那個彈琵琶的女子的技藝也十分了得,這樣好的琵琶,從前我只聽娉婷彈出過。 據說這舞是化自,我以為那琵琶曲也該是比著那首詩編寫的,起承轉合無一不和。 白樂天的詩朗朗上口且流傳甚廣,我背不下來全詩,卻也知道那幾句——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聽著這樣的琴聲,看著這樣的舞蹈,我能想到的,還真的就只有這幾句話。 在很久之后,我認真拜讀可全詩,才知道后面還有一句是極其應了當日的情形的——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正當看到最精彩的時候,只覺得眼前寒光劃過,公孫霓裳便攜一身凌冽的氣勢向我沖了過來。而 她手中的兩把短劍,一把指天,一把指向我心口。 我一早就有準備,見她沖過來便抽身往回躲。只是公孫霓裳的功夫比我想象中的好,劍勢也來得很快。雖然一劍不曾傷到我,卻也將我的衣襟劃破了。 “公孫娘子莫不是今日來了興致,又想與某過招?”我一面退一面揶揄。 公孫霓裳卻沒有理會我,只是粉面罩了一層寒霜,一雙柳眉高高挑起,仍舊向我逼近。而那彈琵琶的女子顯然也是與她一伙的,竟抄起那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檀木燒槽琵琶向我砸來。 但想想也對,既然楚煊養了殺手,還極有可能藏匿在紅袖招,那這里便不會有外人。便是我們這樣乒乒乓乓地打起來,也不見有人來探問。 彈琵琶的女子功夫不好,倉促之間竟連琴都用上了,招式之間毫無章法,對付她十分容易。我先前在躲閃之時順手扯了公孫霓裳的披帛,如今正好派上用場。趁著公孫霓裳被我甩開,我將那披帛一拋,纏住那女子,雙手飛快地一錯,將她捆起來丟在一邊,好專心應付公孫霓裳。 劍舞修習起來十分不易,比尋常的劍術還要難,公孫霓裳的劍舞既然學得這樣好,劍術便也是不差的。可惜她的力道弱了,素來與那些人對舞也是設計好的動作,真正臨敵的經驗尚少,不出一會,便被我奪了她左手的劍。 有了兵刃在手,我便更急得心應手,畢竟我最精熟的恰巧也是劍術。 沒費多少功夫,我揚劍一指,恰好架在她修長的玉頸上,順帶削斷了她的幾縷青絲。 見她還要掙扎,我手上使勁,將劍鋒壓了壓,嚇得一旁的琵琶女都驚叫一聲。公孫霓裳橫了她一眼,還想掙扎。我便道:“真是忠心耿耿啊,這種時候了,還想著要殺某。那霍某斗膽問一句,那人到底許了娘子什么好處?” 公孫霓裳咬了咬唇,到底說了一句,“我的命便是他給的。” “哦?我一向記得寧王最不把人命當回事,易州的百姓、幽州的百姓、檀州的將士,還有我們大酈的中流砥柱,他想犧牲便犧牲了。”我冷笑,“公孫娘子,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家里人也是因他之故才死的吧?” 她沒問我為何猜到是楚煊,畢竟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她只是道:“那些不是我家人,霍將軍,最初我說給你與盧將軍聽的故事,前半部分,都是真的。” 我對公孫霓裳的記憶并不是很深,畢竟只是范陽匆匆一面。而在范陽之時終日憂心的都是如何擊退突厥如何應付楚煊,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自然也不會太過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