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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哭!朕還好好在這兒站著!” 楚轅原本就怕他,驟然被吼了一聲,一下子呆住,卻忍不住抽抽噎噎。 母親驟然過世,換了誰不傷心?我連忙跪下,連聲道:“至尊莫要生氣,齊王殿下一向仁孝,只是一時受不住打擊,才失了儀態(tài),還望至尊不要見怪。” 先帝忍了又忍,才生硬地與我道:“隨我到偏殿來!” 天子盛怒之下,誰都不敢忤逆。我連忙往旁邊跪了些,給他讓出一條路。 先帝拂袖而去,我看了一眼悲痛不已的楚轅,到底還是趕緊追了出去。 “朕到底什么地方對不住她?竟還會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做出這樣的事來?”一進(jìn)了偏殿,先帝便順手抄起放在一旁的花瓶砸了個粉碎。 “至尊息怒!”不得已,我只好又跪下請罪,暗道自己跟著過來還真是來上趕著受氣的。 先帝一連砸了幾樣價值連城的器物,才稍稍冷靜一些,森然道:“崔槐還真是厲害,這種手段都敢教!堂堂皇后,一國之母,學(xué)得與外頭那些市井潑婦一般無二了!” 這話我卻不敢茍同。 雖說民間傳聞那些潑婦拿捏丈夫兒子的手段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但我相信表姐不是這樣的人。別說旁人上吊只是個手段,表姐卻是真的自縊了,即便是以命相脅,按照崔家與盧家的家教,也是不能的。父親過世、家里被迫過繼了個扶不起的阿斗做家主、失愛于丈夫、兒子又當(dāng)遠(yuǎn)離……人生悲慘之事還有什么不曾臨頭?大約表姐真的是絕望了。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神情太過明顯,先帝居高臨下地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怎么,覺得朕說錯了?” “臣不敢!”我矢口否認(rèn)。 “不敢?嘴里說不敢,全都寫在臉上了。”先帝煩躁地在殿中走動,“你以為朕為何生氣?是怕眾臣與百姓說朕苛待中宮逼死發(fā)妻?人言而已,朕才不曾放在心上。但朕好不容易才定下的立儲之事,便要因此毀于一旦了!” 我有些愣了,“至尊何出此言?” “霍徵,你師父過世尚要鬧著守孝,何況是父母!”先帝冷哼。 我仔細(xì)想了想,卻有些明白過來。 表姐身為皇后,便是國母,身故之后不光是整個皇族宗室,天下人都要跟著守孝;而皇后又是皇帝正妻,是幾名皇子的嫡母,論起來所有的皇子也要守孝;再則,表姐又是楚轅生母,三年孝期是必不可少的了。 國母喪、嫡母喪、生母喪,如此一來,先帝也就不能再強(qiáng)行遣楚轅之藩。若真是說表姐打了這個主意,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她也是一心想讓楚轅當(dāng)上儲君的,這樣一來又為他爭來了三年的時間去放手一搏。 但如此之后,不僅楚轅可以留京不發(fā),身為皇后庶子的諸皇子也同樣有理由不走。如此各大勢力之間又會暗自施展手段,平白增加許多變數(shù)。 “臣愚鈍,謝至尊提點。”我連連叩頭,“但皇后并非心機(jī)深沉之人,不過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罷了。” 先帝面上憤怒、譏諷之色交替閃過,終究還是道:“若不是近二十年的夫妻,婢子知了根底,哪怕人都沒了,朕也要下旨褫奪封號、廢為庶人。實在是……崔槐如此精明,怎的生個女兒如此愚不可及!” “至尊!逝者為大……”我不知不覺竟加重了語氣。 先帝睨了我一眼,冷聲道:“朕說錯了嗎?你看看福生,被她教成了什么樣子?堂堂嫡長子,母家如此強(qiáng)勢,竟在父母面前都唯唯諾諾不敢說話!真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面。但凡福生長進(jìn)幾分,此次立儲也不會這樣容易。” 原來先帝還是心疼這個孩子的。 我沉默片刻,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事已至此……皇后身后事……” “我朝究竟多少皇后,成例還少了?交給禮部去辦!”先帝一提此事便怒不可遏,“難道朕還能下旨強(qiáng)留諸王?豈不是讓天下人戳著脊背罵朕父子幾人?” “臣遵旨……” —————————————————————————————————————————— 神熙十五年四月,皇后崔氏“病逝”,帝親擬封號德僖。 富貴好禮曰德,小心畏忌曰僖。 這二字實在不算什么美謚,只怕先帝心中的怒火不是那樣容易平息的。可這二字,用來形容表姐的一生,卻還十分貼切了。 皇后的身后事辦得不算是風(fēng)光,但也是嚴(yán)格按照禮制來的,尋不出錯處,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先帝對皇后、對崔家真是極度不滿,卻也仁至義盡了。 只是在皇后喪禮期間,朝中許多人便開始按捺不住,私底下小動作不斷。 先是除了皇后所出的楚轅摔盆哭靈數(shù)度暈厥外,旁人不過是做做樣子,有的人竟連面子都不屑作,在喪禮上都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人。 而后竟有人公然忘了皇后還尸骨未寒,幾次對著皇后母家出手,希望能一舉擊潰崔家。也虧得還有盧家與我暗中護(hù)著,一眾宵小才不至得手。 好不容易過了百日,各路人馬爭權(quán)奪利便直接擺到了明面上。 儲君剛?cè)胫鳀|宮,是因才能出眾才立,而在皇后喪期,楚輅表現(xiàn)得無可指摘,群臣沒有攻訐的由頭,便在東宮屬官上動起了腦筋,各勢力你來我往,鬧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 于是先帝對表姐自戕的行為越發(fā)氣得腦仁生疼,卻不得不按捺著性子去處置。 盧瀚經(jīng)我與盧浩透露,也是知道皇后薨逝的底細(xì)的。他也是個通透的人,知道楚轅已是徹底失了圣心,絕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了。但他到底沒有如同姨夫一般想著殊死一搏,而是選擇放棄,嚴(yán)令盧家與崔家的人在東宮屬官之爭中不許參與,還帶頭彈壓了幾名他手下所管束的李家裴家門生,倒是又贏得了先帝的幾分好感,對盧家與崔家終于寬厚些。 只是東宮新立,分封屬官也是當(dāng)務(wù)之急,并非是不管不問便可解決的。只因我與韓謹(jǐn)教授諸皇子幾年,先帝便分別給了我二人太子少師與太子少保的頭銜,又命盧瀚進(jìn)太子少傅,雖我三人都年紀(jì)太輕無法服眾,但也算平衡了各家勢力,誰也不能輕易提出更改。此外,先帝還命我們?nèi)藚f(xié)同參詳東宮屬官人選。 文官我管不了,武將我倒是還算熟悉。 遞上來的名單里有許多名字看著都眼生,命人仔細(xì)查證,卻都是范陽一系升遷上來的。范陽被楚煊接管多年,這些人到底為誰所舉薦不問自明。我雖可以全都壓下去,但此兆不祥,也須得和先帝說清楚。 談了許久,不知不覺又是午膳的時間,先帝讓我留膳,我半點也不推辭。 那年的時氣格外不同尋常,不過四月下旬便開始熱了起來,加上諸事繁忙,先帝的胃口很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