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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人道:“霍將軍,盧郎中,找人辦事,不給點好處,怎么辦得成呢?” 盧瀚聞言雙眉一豎,卻沒有發作,臉色窘迫得很。與禮部有直接合作聯系的是工部而非將作監,韓謹罵不會辦事,那就是罵的工部。只是盧瀚那樣的人,出身范陽盧氏,風光霽月,芝蘭玉樹,哪有他求人辦事的時候?自然不會想著要給人好處的。 只是我不能認同韓謹的話,“你難道是替工部替盧家做事?這是修建明堂,是至尊的事,是大酈的事,你敢問至尊去要好處?” “霍將軍,這話不對。”韓謹哈哈一笑,“許多事,約定俗成,心知肚明,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有誰是明目張膽收受好處的?那豈不是成了貪污受賄了?” “暗地里拿就不是?” “禮尚往來而已。”韓謹理了理他那狼藉的衣袖。 我著實被他氣到了,恍惚間又想起三年前,我為了王勇的案子去與他親近,他肯為了一介普通軍士而幫我找出證據去求至尊。雖然沒有明里去指正大長公主,但他這樣做其實大長公主也是知情的,倘若真要清算起來,他也是跑不掉的。 這才多久,韓謹就在官場這個大染缸里混得面目全非了? “員外郎,你還記得王勇此人么?”我冷不防地開口問他。 盧瀚自然是聽不懂的。 韓謹卻愣住了,半晌,才勉強提了提唇角,“霍將軍要是不提,那下官倒真是不記得了?!?/br> “不記得無妨,某幫你回憶回憶。” “不必了!”韓謹斷喝一聲,又向盧瀚歉然一笑,“不勞霍將軍,某是個文臣,還蒙至尊青眼考了個狀元,記性是不差的。” 聽他提到狀元,盧瀚的面上劃過一絲不屑。 我不理會他,只道:“既然員外郎記得那是再好不過。怎么員外郎那時候就沒想著要找霍某要寫好處?與大長公主做對,于你自己有什么益處呢?” 韓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并不說話。 “員外郎,曾經你也算年輕有為,被至尊視為肱股之臣,怎的先是待政,現在索性墮落至此?這才短短三年,若是日后……豈不是要當國之祿蠹?” “霍將軍抬舉下官了,即便想做國之祿蠹,下官也要有那個機緣才是。下官出身寒微,又沒有強硬的妻族親族可倚仗,只怕就算能爬到那個位置,也該乞骸骨了?!表n謹笑得冷淡。 盧瀚越發不悅,“至尊豈是個以出身論才干之人?” “但盧郎中能說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韓謹冷笑。 話是我先起的頭,我卻不能讓他們在這里就交惡,連忙打岔,“韓書毓,你這樣說,對得起至尊對你的栽培重用嗎?” “栽培重用?不是玩弄?”韓謹驀地嗤笑一聲,“旁人不知道,霍將軍你是知道的吧?你現在這么說,是在笑話我?盧郎中想必最能明白的,金榜高中有多難,需要怎樣拼命去讀書!千辛萬苦入仕,難道我就是為了能多些享樂么?我韓謹為官,不求聞達,但求能為民請命,可現在……我不知道至尊為何不愿放過我,那我只能逃開??!既然至尊雄心萬丈,那我便心灰意冷給他看,如果還不夠……那我只能德行有虧、貪污受賄、怠政懶政!我已經不求能做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官了,只想待在一個清閑的位置上渾渾噩噩到致仕都不能么?” 韓謹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喊出來,盧瀚越聽臉色越難看,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辱斯文不堪入耳的東西。想來以他的聰明,能猜出韓謹在說什么。 因為要修明堂,此地也沒有太多百姓走動,但過往都是三部的官吏,讓人聽去了傳到先帝耳朵里也是大大不妙的。于是我連忙伸手捂住韓謹的嘴,把他強行架起來,對盧瀚笑道:“只聽說過醉酒醉茶的,沒想到這員外郎喝荔枝膏也會醉的,倒是某考慮欠妥了。盧郎中,此地先交給你,某先送員外郎回去?!?/br> 盧瀚古怪地笑了笑,到底拱手行禮,“霍將軍慢走?!?/br> 第68章 紅雞蛋(上) 神熙四年近盂蘭盆會之時, 韓謹之父病逝,未幾,其母因傷心太過, 亦逝。韓謹上表請求辭官, 以扶父母靈柩回鄉。但初時先帝不允。而后半朝文臣亦上表,姨夫出面力勸, 先帝才終于松口,準許韓謹回鄉守孝, 除服后立即歸朝。 韓謹離開長安那日, 我到底去送了送——到底相識一場, 何況故去的還是凌波的親屬,雖然不說,但想必她也是愿意來看一眼的, 雖然這二位親戚曾經做出一些惡心至極的事。我便自欺欺人地認為其實我是代她送了。 見了我,韓謹沒什么特殊的反應,只是木然地與我客套,只是在登車前終于回頭向我釋然一笑張嘴說了什么。 他說得輕, 起初我并沒仔細聽,只是后來看口型我大概猜到他在說什么——山高水遠,解脫了。 的確, 他的故鄉在蜀中,路險難行,至尊都顧不到那去。想不到一個名滿天下的才子,竟然會為了躲避皇帝的恩眷而寧愿躲到山林中, 說起來也真是只能感嘆一句,世事無常。 回府的路上,我遇到了下值的李信,他與我打招呼,不復曾經的熱絡。我與他閑聊幾句,卻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匆匆散去。臨別之前,他對我說了一句話——希望將軍多提攜。 我倒是想起了一句“茍富貴勿相忘”,也很能理解李信的心境。都是從范陽回來的,即便我本來職位比他高些,可相比起來至尊的確對我太過優待,算起來李信的出身還比我高上許多,自然是有些憤憤不平的。 我自問也算是個重情義之人,只是我很厭惡將這份情誼與仕途的爾虞我詐聯系起來,沒的叫人惡心。從前我對自己手下的兄弟尚且不曾舉薦官職,何況李信與我待在一處的時間也實在不算太多。更何況,在二十四衛里我并不能說上什么話,在將作監這邊我也有些艱難,即便是有心拉李信一把也是不能的。 明堂的修建事宜還在繼續。 韓謹自那次被我當著眾人的面收拾之后就沒再來過,好在后面的事也無需禮部出面,皆由我與盧瀚處置。 共事越久,我便越發現盧瀚的厲害。 我知道他是瞧不上我的,整個盧家就找不出什么人瞧得起我這個執意離家的娘子與寒門小吏所生的兒子,盧瀚素日與我說話也總是冷嘲熱諷的。但在商議公事時,盧瀚卻從不帶個人意見。有時我的建議遭到了工部其他人的反駁,但如果盧瀚權衡后覺得可行,還會開口安撫工部的人。我實在是佩服。 一日,我與盧瀚又遇到一事久爭不下,實在不知如何定奪,便決意讓先帝拿主意。 八月雖入秋,但仍舊燠熱難耐,我有心讓盧瀚去問,畢竟宮里總是放有消暑的冰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