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以后，他們搬離了這座城市，星羅也到了上學的時候。因為在小鎮待的日子太久，星羅有點跟現代社會脫離，入學的年齡也比別人大了些。

他在學校過得愉不愉快，陸春澤不知道。可從此他總算是擺脫了一個重任，不需要再天天去照顧孩子，有更多的時間去賺錢。

星羅自從上學以后，讀的都是全日制的住宿學校，頂多只有周末的時候能夠跟爸爸在一起渡過。他以為星羅會喜歡校園的，有那么多的同齡人在一起，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從小就仰慕他與眾不同的耀眼氣質。

可星羅的目光，為什么從來都不停留在那些艷羨他的人身上？

他的目光沉如深海，始終注視著自己。有時會讓沒什么心機的爸爸，都感到很害怕。

◇◆◇

回憶過去，陸春澤總認為他有多么愛兒子，為星羅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他還經常在星羅長大后數落他欠了自己多少錢，多少感情，將來要好好報答他。這種無聊的廢話，完全就是為了發發牢sao，陸春澤并沒有真的想要向星羅索要過什么。

可如今回憶起來，他發現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居然有大部分的時間，星羅都是一個人渡過的。

他那倨傲的靈魂，在那些冷清清的夜晚，不知道是怎樣煎熬的？

作為父親，他究竟是稱職還是失敗？

以兒子的出眾而言，他應該是全世界最驕傲的父親了。可是只有陸春澤自己明白，他虧欠星羅的實在太多太多。

星羅真的會恨自己嗎？

◇◆◇

陸春澤望著那漸漸駛進小站的列車，零星的旅客陸陸續續走了上去，他在那些人當中都沒有看到兒子。

他頗為失落地轉回頭去，悵然地想道，難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列車緩緩從眼前駛過，要離開這里。隔著車窗，列車里面的人們，帶著滿滿的喧鬧向未來趕路，而他卻沒辦法向前再邁出一步。

他找到了星羅。

月臺深處，一個已經被落葉和塵灰鋪滿的鐵制長椅旁邊，修長的少年背著帆布的挎包，優雅地歪著頭向他笑。

「做我的愛人吧。」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叫你父親了。」

……

第九章

「陸先生？陸先生？」

「談一下您的條件吧？您有多少固定資產？有車嗎？有房產嗎？還有您的工作性質……」

談話到一半，陸春澤又不出意料地跑神了。

坐在他對面的婚戀公司負責人，露出有些不耐煩的態度，推了推眼鏡說：

「陸先生，您這么不配合，我們很難為您推薦適合的對象啦。您究竟對未來的伴侶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談談嘛～～～」

「我……」

「我們會重點突出陸先生您的優勢哦……」

「我……」陸春澤緩緩地開口。

「我有一個十八歲的兒子……」

「您的年紀居然有這么大的兒子，真是看不出來啊！」負責人很訝異的樣子，「那么說，您的兒子已經成年了，應該不會對你未來的婚姻造成影響啦……」

「可是……我打算……繼續和兒子生活在一起……」

「啊？」負責人很難為，「這樣不太好吧。現在的女生都不太喜歡跟公婆同住了，更不要說是前妻的兒子！他已經十八歲了，難道就不能獨立生活嗎？」

「不……星羅已經……獨自生活很久了……」陸春澤恍然若失地說，「我真的欠他太多太多。」

負責人被他的態度弄得有點發毛了，「陸先生你沒什么事吧？我看您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我啊……？我沒事……」

陸春澤淡淡地說，一張臉寫滿悵然疲憊，「我只是覺得有點孤單……」

「您這個年齡沒有結婚一定會孤單的啊～～可是我們已經很全力為陸先生您尋找未來的伴侶了呢！」負責人誠意滿滿地說。

「那我還可以繼續和兒子在一起嗎？」陸春澤露出一臉懇求，仿佛這個男人是他未來的一根救命稻草。

負責人都快被他嚇死了。前來這里尋找伴侶的男人，常常有一些灰頭土臉行為怪異之輩，可像陸春澤這樣各方面條件都不錯、被他們作為重點客戶的男賓，竟然會好像生活得很辛苦似的，實在很令人訝異。

負責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最近生活中有什么不順利嗎？」

「我……沒事……」陸春澤講話還是跟丟了魂似的，「只是兒子……很久沒回來了……」

「啊？是父子倆之間鬧了什么矛盾嗎？」

「不是。」陸春澤有點為難，「是他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我答應……不然就永遠不回來。」

「啊？這么任性的男孩子啊？」負責人有點感興趣了，他想到面前這個頗有幾分姿色的男人，兒子的程度肯定也不在話下，如果能夠早早發展作為自己的客戶，說不定將來父子倆，都能夠成為婚戀中心的「頭牌」，用來吸引廣大饑渴又好色的未婚女呢！

「我覺得這么大的男孩子啊……」負責人沒事裝懂地說，「有了女朋友就什么都安心了。等到他們一心都撲在女孩子身上，對爸爸的刁難就會少很多了啦！尤其結了婚以后，也會能體會父親的心情了喔！」

負責人的話讓陸春澤眉頭一皺，他好像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他沉吟了半晌說：「女朋友啊……這我倒沒想過。」

負責人還以為他有興趣，湊上前一臉討好地說：「那改天帶您的兒子過來，也許我們可以為他推薦一位妙齡的小女友哦！！」

負責人如此言辭懇切，還以為陸春澤會開心，沒想到他一講出這句話，本來失魂狀態的陸春澤，突然就像斷電的絕命機器人找到了要索命的目標，精神起來。

他憤怒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指著負責人罵：「你真是多管閑事！不許你們打我兒子主意！」

「嚇？」負責人嚇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幾步。

只見陸春澤殺氣騰騰走過來，手掌在桌子上面重重地一拍：「兒子是我的！你們這些色男、色女、色魔、色情狂！統統都離我的寶貝遠一點！！」

「就算我們父子有再多矛盾！！也輪不到你們來插手！！」

「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對我兒子有企圖！！當心我挖掉你們的眼睛！！」

他霸氣十足地喊，像被突然注射了強心針。

方才還郁郁不振的男人，發表了這一通驚人言論后，就自顧自瀟灑地走出房間，離開婚戀中心。留下一屋子愣頭愣腦的男男女女，心想這年頭，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喲。

這樣的怪咖，也難怪十多年，都沒有找到愿意嫁給他的對象！

◇◆◇

從家鄉的小鎮回來后，陸春澤就和星羅失去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