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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只容得下少女一個人,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那個放逐了的世界注定是個漫長的過程。 睡在船中的少女像睡在胡桃夾子里的拇指公主一樣,她的表情輕松,嘴角噙著笑,這份愉快被搖搖晃晃的大海擁抱著,在漣漪里中投下淡白色的陰影。 陰影的輪廓是用銀液涂畫的,陰影的形狀是翅膀的模樣,陰影的顏色是安魂曲。 于是破曉時分,有千萬只白鳥振翅從少女的倒影里飛走了。仿佛身體的重量跟著白鳥們一起飛走了一樣,她和小船沉入了海水。 白裙嘩啦啦的響聲消散在泡沫中。 “你知道為什么嗎?” 在林舒感受到心臟急墜的失重感前,一雙手輕輕地接住了她,把她穩妥地放在了自己胸前。 “為什么呢?”林舒疲憊地趴在海怪身上,就像趴在一艘巨大的橡皮艇上。她惆悵地嘆了口氣:“告訴我吧,我沒有力氣再猜了……” 海怪告訴她:“因為世界太小,而你太龐大。” 滔天的憤怒、絕望、不甘、痛苦和悲傷,本就應當來自于一顆溫柔善良的心 這個世界就給這樣一團靈魂的容身之地太過狹窄,太過棱角分明,以至于心臟每次躍動的時候,它都在流血,都在悲鳴。 為自己,為旁人,為千千萬萬的生靈。 林舒那磅礴的憎恨正植根于她冗雜的無能為力,這注定了只要她活著一日,她的憤怒就不可能得到平息。 多可悲啊。 海怪看著林舒,肯定地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人類的世界,活著一定很痛苦。” 林舒擦了擦眼淚,笑了起來:“可是察覺不到痛苦,又怎么會感受到快樂呢?更何況好的事情同樣有很多,希望仍在……我要謝謝你。” 少女抬起頭,誠懇地看向不久前還會使她恐懼到顫栗的怪物,她道謝,并且給了這個怪物一個印在額頭上的吻。 恐懼的角色交換了,顫抖的變成了這個怪物。 透過少女的琴聲,他總能看到自己所不曾看到過的東西——他看到了山川,看到了城市,甚至看到了少女的心,而在少女準備不再回頭的離開他時,他發現他貪婪地想要看到更多屬于少女的世界,想要看到一個與設想中截然不同的屬于自己的未來。 他再也無法順從地回到那片寂靜又寂寞的深海中去了。 “我給你我的心。” 海怪忍不住抱緊了林舒,他剛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有三顆心臟,我要送給你一顆。” 還不等少女掙扎,從怪物胸膛中伸出來的透明腔管輕而易舉地扎進她的脊椎,深至喉嚨的吻封住了她所有痛苦的嗚咽。 這是一個與死神貼面而過的擁抱。 少女在怪物的懷里瑟瑟發抖,血打濕了他們兩個緊緊相貼著的身體,染紅了海水。在仿佛屠戮的場景中,怪物迷戀地注視著少女的臉龐,把自己的心臟緩慢又殘忍地推進她的胸腔內。在做著這一切的他仍然是羞澀的、溫柔的、充滿愛戀的,充斥著怪物所特有的殘忍的。 林舒的瞳孔放大,又慢慢地從死亡邊緣收縮回正常的形狀,只是藍色的瞳仁里多了一抹詭異的銀弧。 海怪體貼地松開她的嘴唇:“你感覺怎么樣?” 林舒舔了舔沾在唇齒上的屬于海怪的血,低聲說:“我感覺……很奇妙。” “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像是涌入了一團火。” 他的心臟會在她的體內跳躍不停,從此他能看到她看到的,能聽到她聽到的,而她能感受到他所感受的。 “屬于你后,我可以不顧一切地溫暖你。”海怪愉快地說:‘這樣我們就互相是對方的一部分了,而我也不再需要等待了。’ ‘那么能送我回去了嗎?’林舒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我有點想睡覺了……’ ‘好的,睡吧,放心地睡吧。’海怪把林舒抱了起來,密不透風地摟進懷里:‘我可以陪你做一個不醒的夢。’ --- 第7章 (四)亨利杜蒂耶隔世之遙大提琴協奏曲 當Parics得知了林舒駕船因為燃油不足拋錨在了海上后,她立刻帶著自己的助理和一隊保鏢沖了過來。還不等她在臭罵完那兩個教練親自出海去把林舒接回來,助理便激動地宣布她在距離碼頭不到三海里的地方收到了林舒駕駛的那艘船的定位信息。 急急忙忙的出海大部隊相當詫異地看著那艘白 色的帆船在沒有動力的情況下,一路逆風逆水地筆直靠岸了。沒有管其他人嘀咕什么,當臉色有點蒼白的林舒腳步虛浮地跨上碼頭時,Parics迫不及待地擁抱了她。 “歡迎回來。” 聞到林舒發間殘留不去的鐵銹味,Parics連問她發生了什么的勇氣都喪失了,她只能拍了拍林舒的背,又重復了一遍。 “歡迎你回來。” “可是我好像把我的心留在了大海。” 林舒茫然地張開手,看著右手中攥著的琴弓:“它還在跳,可是它好痛。” Parics安慰她:“沒事了,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洗個澡,然后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覺。” “已經過去了嗎……?” 林舒出神地望著鵝黃色的弓弦在夕陽映射下的碧藍的波濤間,它們細致地一根根地反射著世間的所有的光輝,竭力把流光統統投進這雙銀藍色的眼睛中。 如同頸上熠熠生輝的華美歐泊正做的那樣。 而她也終于找到了這么一團火焰,那火焰能夠殘忍地燒盡世間萬物,到頭來仍謙卑地跪在她的面前,向她獻上自己鮮活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