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是這紅塵界的匆匆過客。

    想起下凡那日王母殷切的關(guān)照：“孩子，世事皆易預(yù)料，唯人心難測。我讓你歷練凡間，就是要讓你去體會人世間的真善美以及假惡丑啊。等你悟透這些浮生眾像之日，便是回歸碧落界，執(zhí)掌圣壇之時。”那時似懂非懂，如今逐漸明晰。只是，這徹悟的代價(jià)，是要讓自己失望到不能再失望，心痛到不能再心痛嗎？然后，可以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千萬年淡然浮云眾生。

    被星海毫不掩飾的悲哀神色震驚到了，宋玲預(yù)備好的說辭堵在嘴邊，只訕訕的說：“如此，勞煩了。”她不知，凡人蜉蝣一般短暫的生命，怎能和神祇永世不滅的智慧相提并論？這點(diǎn)鬼蜮伎倆，在神的眼中僅是可笑的把戲罷了。

    星海默然頷首，提起裙裾，緩步走了出去。昨宿留下的血跡早被沖刷得干干凈凈。來犯的二十多人，不曾留下一個活口。假的，都是假的。一出苦rou計(jì)，唱給來訪的貴客聽。凌君卿，張如仇，跋涉前來，一同商討伐幽風(fēng)谷大計(jì)，正巧遇上有敵來襲。有此一戰(zhàn)，江南聽翠堂和幽風(fēng)谷沒有恩只有仇，自然是不能再正的名門正派。世間的恩恩怨怨，瓜葛糾纏，善有善報(bào)，惡有惡報(bào)。今生欠著的，來世終將償還。再不濟(jì)，尚有黃泉界的十殿閻羅，秉公斷案，公正無私，從未偏袒過誰。

    想到這里，星海釋然微笑。初升的太陽映照在她身上，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一紙窗欞后，掙扎起床的葉翊悄悄望向她的倩影，突然意識到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她了。那樣純白無瑕的靈魂，本不屬于這個骯臟污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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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起，一燈如豆。

    幽風(fēng)谷主盤坐在藤榻上，左手捏個訣，右手手心向下。有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他恍若未聞，過半晌才收功靜氣，喝道：“進(jìn)來。”江韻蝶盡量小聲的推門而入，邁步抬腿進(jìn)屋。自從上次練功時遭人偷襲暗算，幽風(fēng)谷主的脾氣愈發(fā)陰陽怪氣起來。谷中人人自危，謹(jǐn)慎辦事，唯恐惹怒了這谷中第一人，連谷主的親妹也不能例外。

    “谷主，聽翠堂飛鴿傳書。”殺手甲一走了之，谷中的事務(wù)，無論巨細(xì)，現(xiàn)都由江韻蝶一手cao辦，甚是辛苦。每日晨昏定時拜見谷主，匯報(bào)工作，更令她心驚膽戰(zhàn)，頭疼不已。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谷主棋盤上的一粒稍大些的棋子而已。往年的情分，隨歲月的流逝，暗淡下來。

    “說。”谷主雙眼微睜，放出灼灼的光，如嗜血的野獸尋到了獵物般亢奮。

    “殺手葵全軍覆沒。” 江韻蝶硬著頭皮說道，“殺手甲已答應(yīng)來訪的凌君卿，三月初三江左凌家莊共謀滅幽風(fēng)谷大業(yè)。”

    “好。”如此簡潔明練的回答讓江韻蝶吃了一驚，也是心底一沉。原來他是特特讓那些人去送死的，蓋以誘敵。也是，殺手甲乙丙都是難得的好身手，桑憐兒根基扎實(shí)。何況還有一個未知數(shù)星海，能使出絕世奇招“裂山之痕”，天下還有誰會是她的對手？只是，二十多條谷中精英的性命，培養(yǎng)經(jīng)年，著實(shí)不易，這次谷主是決心賭上大血本了。

    “谷主要找的星河，亦在山間別苑。殺手丙請谷主放心，三日后必得天書。”

    提到“天書”，果然谷主神色稍緩，看來對得意弟子的辦事效率很是滿意。江韻蝶心里一松，續(xù)道，“只是，殺手甲稟道，該星河實(shí)名星海，與繡玉谷有莫大的聯(lián)系。”她暗想，自己有先見之明，早就猜出星海的身份了，但把星海從凌家莊救回來的時候，寒水劍遺失。后來變化迭起，步步驚心，她沒空深究，就此擱下。當(dāng)初可是谷主一念之仁，喜歡她清澈的眼神，將她留下，誰知道竟然是個天生的紅顏禍水？

    “哦？難怪殺手前幾日在谷里遇見玉面妖狐了。”谷主尋思，這女孩確實(shí)是留不得了。能用清水治傷，聞所未聞，不能為已所用，只能滅之，不然終成大患。

    “咦？”江韻蝶居然不知道這件事情。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她名為幽風(fēng)谷中第三人，但谷主瞞著她的，又何止一二事？谷中第二把交椅是何方神圣，十多年來連她都被瞞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谷主的謀劃，歷來也只是通告她十之一二。江韻蝶深吸了口氣，把那件她最憂心的事吐出來：“翔兒請求加入幽風(fēng)谷。”

    谷主神情自若，平淡的語氣中一絲波瀾也無，道：“如他所愿。”合上雙目，重新入定。

    江韻蝶垂首行禮，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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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想清楚了？”紫衣女子背對著他，折下一枝初放的紅梅，握在手里細(xì)細(xì)的把玩。暮暮夜色中，朦朦朧朧的剪影，虛浮得如同并不真切。

    這是他的娘親，世上最親近的人，可也是奪走他父親的性命、一夕擊碎他多年愿望的人。他敬愛她，也怨恨她。這種復(fù)雜難辨的感情，讓他如同生活過懸崖夾縫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么多天，千金買醉，飲下去的美酒其實(shí)都是苦澀的。夢醒酒闌，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層一層洶涌上來，他仿佛溺水般惶恐無助，沒入沉沉的黑暗，但又不能立刻死去，一天一天無比清醒的茍活著。原來有些傷痕，無論使盡手段，傾其一生，都無法痊愈彌合。他是應(yīng)該清醒了，做些什么了。否則，父親的在天之靈豈能安息？萬葉山莊毀了，可以重建；若是連葉家刀的刀意也死了，他真真萬死莫辭了。

    “我把命賣給你，換取我想要的答案。”這是葉翔千里迢迢重新踏入幽風(fēng)谷說的第一句話。他需要了解事實(shí)的真相，萬不得已的時候，需要借助娘親和舅舅的力量。令他驚訝的是，以陰鶩著稱的谷主立馬點(diǎn)頭答應(yīng)。殺手甲背叛，殺手乙發(fā)瘋，殺手丙失蹤，殺手辛重傷，殺手壬葵身亡。幽風(fēng)谷十大殺手，已折其大半，鋒芒受銼，已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近聞，揚(yáng)眉吐氣，士氣大振。他雖不才，但也自傲在江湖之中少逢敵手，自是幽風(fēng)谷急需的人。更何況，他所練的，本是殺手之劍，真是一種極大的諷刺。愛與恨的界限混淆，他要達(dá)成他的目標(biāo)，哪怕不擇手段，哪怕為人所唾。

    “是 ，兒子想清楚了，請娘親成全。”從回想中轉(zhuǎn)過神來，葉翔單膝跪地，隱去嘴角的一絲苦笑，鄭重的許下諾言。

    江韻蝶低低的笑了起來：“我剛送走一個兒子，孰料又栽進(jìn)來一個。天意，真是天意。”她將那枝梅簪在發(fā)髻上，拂了拂絳紫湘繡百褶裙，唇角苦澀，道：“既然你決定了，我自然知無不言。”

    “我爹是怎么死的？”葉翔沉沉的問道。

    “自盡。”江韻蝶頓了下，補(bǔ)充道：“我想，是因?yàn)轳磧汉退麑Q的時候，使出了‘白云蒼狗式’。葉鷹那老賊便知道要?dú)⑺氖怯H身兒子。”

    葉翔眼中閃過驚呀的光：“你是說，爹因?yàn)榕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