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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民族曾經都是草原上的一代雄主,但哪一個能真正在中原待得長久?哪一個不是從中原撤出后就迅速走向滅族的命運!大汗到現在都還看不清嗎?”一席話過,忽必烈整個人都僵在座位上,久久不言。良久后,他方廢然長嘆,似是有些悵然若失之狀。一直以來,他的人生都以殺戮和占有作為根本目的,他的祖父教導他:“去征服吧,去廝殺吧,成吉思汗的后裔是不可戰勝的!”他學習漢學,也不過是為了能更快的打敗這個國家,占領這片土地,實現他整個民族的野心。如今,他身居蒙古可汗之位,手下將領一個個對他惟命是從,人民都匍匐在他腳下,唯唯諾諾。他每日所言所行,全都是為了征戰,從未有人質疑過他的決定,從未有人對他進言過戰爭之外的事情。但是今天,他遇見了王道一,他的耳朵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這是他從未聽過的一種聲音,一種讓他的眼界被豁然打開來的聲音,一種進入心中便生根發芽的聲音。他仿佛從王道一的一席話中,聽出一種名為“宿命”的東西。忽必烈看向王道一,又打量許久,方道:“那依道一先生所言,本汗該如何自處?難不成要撤兵中原,從此罷手?”王道一道:“大汗會罷手嗎?”“不!絕不!”忽必烈兩眼放光,說的很堅決。王道一自然知道他不會罷手,眼看宋國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哪個有野心的帝王會罷手?哪怕知道王道一所說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忽必烈也絕不會罷手。這便是野心和欲望的魔力,它能使人為之瘋狂,義無反顧,這種魔力在君王身上的作用尤甚。王道一沒有立刻接話,她頓了一瞬,因為按照她的計劃,接下來才是這場談話的核心部分,她想了想,方道:“大汗是否還記得,在下方才說過,在下此次前來并不是來阻止大汗的,在下是來為大汗出謀劃策的。”忽必烈道:“什么意思……”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好像是意識到王道一話中的隱義,忽必烈有些驚奇的看向她,問道:“莫非道一先生有什么辦法能叫我蒙古帝國……”他沒有說下去,但他知道王道一懂他的意思。王道一笑笑,點頭道:“只要方法的得當,萬事萬物都可變通。蒙古國若想稍微長久的統治中原土地,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忽必烈現在確實已完全被王道一引領了思路,又驚又奇,問道:“先生何解?”王道一道:“大汗可還記得在下剛開始講的那個故事?”王道一不急著把方法說出口,她就是要忽必烈一點一點自己領悟到這其中的關鍵。因為人總是更相信自己領悟到的東西。忽必烈聽到這話,不由思索起來。且看他心運神游,面色數變,半晌后,方重新看向王道一,說道:“道一先生是想本汗以盛唐為先例?”王道一見他已然悟到了些什么,時機已到,便點點頭,肯定了他心中的模糊構想,她終于要捅破那層窗戶紙,也即為她此次前來最想傳達的意思:“大汗若想成為中原的真正統御者,必要蒙漢融合,以漢治漢方可。”蒙漢融合,以漢治漢。這才是王道一的目的!如若她一開始就道出這一句目的,那忽必烈顯然會斷定她是想挽救宋民,阻他橫掃中原的大業。可是這話現在說出來,忽必烈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他會覺得,王道一的這條策略,是在為他、為蒙古考慮,是在為蒙古國日后能夠長久的統治中原而獻計獻策。王道一時刻摸準了忽必烈的想法,她站在忽必烈的角度考慮問題,分析他的處境,判斷他的立場,然后對癥下藥,務求斯人不言,言必有中。她這句話不出則已,一出便要正中忽必烈的下懷。再者,忽必烈并非普通的君王,他在戰場上廝殺多年,又經歷奪嫡之爭,顯見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服之人。對付忽必烈,必須曉之以理,將利害關系、利益得失明明白白的擺在他面前,他才會信你的。所以,最高明的游說,絕不是咄咄逼人的將對方辯駁倒,而是要做出一副全心全意為對方著想的樣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讓對方不由自主的、潛移默化的信服自己,要讓對方以為,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著想,這樣的游說,才能成功。為了這場對話,王、黃二人閉關研究了整整兩年,煞費苦心,顯然深諳此術。這場談判外交,每一步都是經過她們反復推敲設計過的。就等忽必烈一步一步入甕。想想也不足為奇,以王、黃二人之才智,普天之下,任何人被她二人花上兩年之久這般精心算計一番,哪能有不入套的?王道一從頭到尾只字不提宋民利益,實則步步為營,勉力爭取。于是忽必烈聽她所言后,也未覺有什么不對,反倒覺得這未嘗不是一種新思路,沉思片刻,又問:“先生所謂蒙漢融合,具體該如何做?以漢治漢,又當何解?”王道一道:“大汗當知,從唐高宗李治只有四分之一的漢人血統這個例子便可知道,我們中原漢人歷來是以文化差異,而不是民族差異來區分自身與外族的。中原漢人的民族意識更多來自文化,而不是來自政治。因此,若想讓我中原百姓心悅誠服的接受大汗統御,那就請大汗放開胸懷,跳出所謂民族差異的小格局,成為能夠統治多個民族的真正帝王。”忽必烈細細咀嚼她話中含義,若有所明。王道一繼續道:“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內自虛而外樹怨于別族,宋人怨憤,百姓罹難,求國無危,終不可得也。盡殺宋民,誰能得利?無非兩敗俱傷耳,此為‘蒙漢融合’之必要。宋蒙兩國習俗不同,積年累世,不可輕易變更,蒙古族以游牧為業,而我中原卻乃農耕沃土,中原百姓世代以農耕為主業,是以大汗統御中原,必得以漢人原先之習俗治下,方能惠利民生,保養萬民,更能贏得中原百姓之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汗想長久統御中原之愿,方可實現,此為‘以漢治漢’之必要。大王志在天下,當與天下大同,獨私一家,非天子之道也。古有五帝三黃,皆以天下為公,非一己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而大汗也非蒙古一族一國之可汗,當為萬民萬族之‘天可汗’也!”王道一一通講下來,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忽必烈簡直聽得入了神。這又是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一種聲音,忽必烈常年征戰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