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周志剛抬起頭，從那雙靴子一直上升到吳淵本人。

    吳淵的嘴角微妙的上挑著。

    周志剛保持著和他對視的狀態掛斷電話，稍后再解釋吧。

    “周哥，不午休啊。”吳淵像路上剛碰見一樣平常的招呼。

    “中午不睡。”周志剛回答，手里還舉著手機。

    “和嫂夫人聊天那？”

    吳淵的表情很真誠，在此時的周志剛看來尤為充滿惡意。

    “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感情真好。”吳淵發出了羨慕的咂嘴聲。

    這不是真的，周志剛確信自己剛才也是這個表情。

    如果說他剛才還想敷衍一下，現在連回應問題都不想了：“你待這兒多久了？”

    “吃完飯就出來了，消消食。好巧碰到周哥。”

    “我也散個步。”周志剛回憶著餐廳到園子的路線，從后門出來只有這一條路延伸到這兒。他到底從哪兒來的？

    “那我們回去睡會兒？”吳淵后退一點，向招待所的方向比劃了一下。

    “我再轉轉，你回去吧。”周志剛莫名覺得這話很刺耳。

    吳淵點點頭，周志剛從他身邊過去，前面是兩道岔路，周志剛隨便挑了左邊那條。

    “周哥，那邊就出去了。”吳淵在背后招呼他：“右轉。”

    周志剛回頭看他，吳淵一臉無辜：“腳下留神，別走彎了。”

    這話比剛才的更刺耳了。

    下午的訓練和晚上的課程結束的很順利，周志剛很注意的不再讓吳淵那樣無聲無息的靠近自己。

    但終歸還是要回招待所的，回到兩人共用的那個房間。

    周志剛趕在下課第一時間回了房間，吳淵還沒回來，他很快的洗漱收拾完在床上躺下。

    等吳淵進屋的時候，周志剛已經一副熟睡的樣子了。

    吳淵輕手輕腳的在屋里動作，除了東西放置的磕絆外，幾乎沒有聲音。周志剛當然是在裝睡的，不過他很感謝吳淵的安靜，這讓他有了一種屋里除了自己沒有別人的錯覺。

    這一天過得心力交瘁，周志剛很快真的睡著了。

    ……

    培訓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周志剛維持著平時的戒備和晚上的早睡，倒也相安無事。

    他不信吳淵沒察覺到自己的防備，但吳淵是個在一定范圍內能夠識相的人。既然接收到周志剛的表示，不管吳淵到底在想什么，他都沒讓想法繼續表露出來。

    這有點讓周志剛想到郜野，他們倒很像一個路數的人。

    既然這里很像，那其他方面呢？

    周志剛只是不愛說話，不善表達，但他對別人表露的態度，或者說傾向性，總是很敏銳。大概跟長期以來的職業習慣有關。

    他認為吳淵很可能是同性戀愛好者。

    之所以沒把話說死，是因為至今在周志剛的觀念里，同性戀依然是一個包含負面性質的詞匯。就算和郜野有了這樣的關系，他也只是把自己的這部分囊括進負面定義中，而非因為自己的選擇將詞匯正面化。

    所以他不愿給一個不夠了解的人直接下這種定義，就像認為一個人喜歡吃什么東西那樣隨意。

    無論如何，他不夠了解，但也沒有繼續了解的意愿。察覺到吳淵可能有這方面的表示，這件事除了讓他感到惡寒以外，倒也沒有讓他對吳淵產生出別的想法。

    大概除了差一步遲到的習性以外。

    對于十幾年如一日慣于早出晚歸周志剛來說，遲到比同性戀傾向可能更讓他無法忍受。

    周末就在這樣的日子中來臨了。

    周五的下午，周志剛坐在上課用的會議室里時，就在時不時的瞄一眼手機。教員講課的內容他都沒怎么聽進去，只有筆記做的還算跟得上。

    他兩天前就跟郜野說好了，周五晚上因為要照顧回家的人沒有課程安排，所以他可以提前坐車回去，只不過因為路途較遠，等回到家都快十點了。

    郜野答應他提前到家等著，晚飯也不用在餐廳，直接回家吃現成的。

    但中午的時候，郜野發來消息說家里有事，晚上可能要晚點。直到現在，也再沒發來消息。

    周志剛有些擔心他。

    下課了，預約司機的確認信息都來了，郜野還是沒有消息。

    周志剛在會議室一角找了個地方，周圍的學員都在收拾東西，很多人急著回家，沒人注意他，他撥通了電話。

    搖滾樂彩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吵，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長，直到郜野終于接起了電話。

    “周志剛。”他叫了一聲。

    “我看到信息了，家里沒事吧？發信息過去你沒回，都解決了嗎？”周志剛問。郜野能接電話，他就放了大半的心。

    “我不能去你家了，你在餐廳吃吧，別餓著。”

    周志剛心頭一空，但語調上沒有任何表現：“沒事，司機快到了，約好的時間就不改了，我晚上隨便吃點。你呢？”

    郜野沒直接回答：“我周末都沒法過去了。”

    “怎么了？”

    “我爸回來了，家里事沒解決完，這兩天沒法出去。”

    周志剛有點茫然，他自己基本上是沒有家人的，但郜野不同，他還算是個孩子，父母應該也很疼愛他。

    他有個完整的家。

    “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地方嗎？”郜野似乎很困擾，周志剛想幫幫他。

    “都是家里的事，挺麻煩的。”郜野停了一下：“周志剛，對不起。”

    電話對面的聲音有點委屈，不是郜野平常裝來哄他的那種，周志剛這次分辨出來了，是真的。

    “家里重要，別道歉，又沒事。”周志剛頓了頓：“真沒事，我跟司機說一聲，周末不回市里了。其實我們周末也有安排，不回家的活動還挺多。”

    郜野好一會兒沒開口。

    “喂？”周志剛懷疑的看了看手機，通話還在保持狀態。

    “我好像該道個謝，因為你哄我了。不過算了，我就當是真的，所以不說謝了。”

    “嗯，是真的。”周志剛平靜的說，他聽到郜野的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那，下個周末見？”

    “下周末見。”

    “給我發照片，早中晚飯都要，還有那邊好玩的，我沒見過的都發過來。”郜野提出要求。

    “好。”周志剛自己都沒察覺到嘴角翹起了一點弧度。

    “你現在肯定在笑，真想看看。”郜野自言自語的說。

    “好了，快去忙吧。”周志剛壓住了那個弧度：“我也回房間，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嗯。晚上大概也沒時間發信息了，提前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周志剛看看已經空蕩的會議室，給司機發了信息和紅包，拿起筆記本回招待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