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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全部起皺翻卷的薄筆記本,硬往我懷里塞,你看看,你看,他是強jian犯,他該死,我們一起去告他。本子的硬棱硌得我手背生疼,我不肯接,推回她手里,不用了,師姐,我都知道,你拿著吧。她像被摑了一個響亮的巴掌,抱著幾乎折成兩半的筆記本,訥訥地看了我半晌,嘶聲輕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在強迫你。我知道,我說。師姐你是好人。她怔怔地落下淚來。謝謝你,我知道你人很好,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這目光像是柄剝皮刀,我不敢看她,只能說,太晚了,師姐,我送你回去吧。她拼命搖頭,拿袖子在臉上橫揩。太晚了,我自己回去,你早點休息吧。對不起,耽誤你了,是不是惹你煩了?對不起。我把她送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她不停地說謝謝,又說對不起,前臺被這滑稽的情景逗得悶笑不止。走出酒店,冷風刮得人幾乎失去知覺。手機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一片寧靜。后天要回家,行李還沒收拾;論文還沒改完,查老板……查朋義。我沉沉吐出一大口氣,濃稠的白霧在夜空里一下子就消散了。——我又能怎么樣?等一等吧,再等幾個月,我也就畢業了。這天夜里沒有月亮,我突然很想抽煙。第44章我情緒兩極化嚴重,高興時比眾神之父還博愛,心煩起來就六親不認。這毛病按我爸的話說“都是你媽慣的”,但事實上我媽也沒少為了掰好這怪病而揍我。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眨眼二十多年過去,他們不習慣也習慣了。我平時在學校難得回來,所謂距離產生美,回家他們看我就順理成章地更加順眼些。每當我心情好圍著我媽打轉,我爸從報紙上方露出一對眼睛,仿佛透過顯微鏡觀察什么難得一見的新奇物種。“我看他神經病又犯了。”我媽聞聲看我一眼,笑說:“我說也是。”屋子里響起一派歡聲笑語。但這次回家顯然滑向了另一個極端。清早六點多,我還在去車站的路上,我媽的電話就無情地打斷了我的昏昏欲睡。前一通電話是昨晚上十一點半打來的。我伸直胳膊,讓電話盡可能地遠離耳朵。通話音量已經調到最小,然而都怪出租車里太安靜,師傅連廣播都不停,她一拔高嗓門,那聲音就像一根細而硬的針,在毫無防備的時候猛地扎在耳垂上,偏偏眼皮酸得像隔夜的牛奶。“何遇君!何遇君!你自己聽!你來,你親口說給你兒子聽——”“別吵了你們!煩不煩?”吼完之后,我的第一反應是清了清嗓子,喉嚨被砂紙磨過似的疼,緊跟著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立刻按斷了電話。剛扔進口袋,忽又取出來,死死按住退出鍵,關機的動畫一閃而過。師傅仍舊縮著脖子開車,前后座中間的鐵欄桿囂張地橫在那里,隔成兩個除了給錢之外互不通融的平行世界。我坐在沙發上,卻還覺得自己在火車上,底下是簌簌顫動的地面,腿上的肌rou因為長時間的震動而發麻。大舅媽、大姨和四姨各據一方,我爸和我媽站在中央手舞足蹈,燈光投下的影子密密麻麻地砸了滿臉,像無數蟲子爬進爬出。我媽張開兩手,在空氣里劃了個大圓:“何國濤,你必須讓何儉芳出院!她又沒病,住什么醫院?我看她是神經病又犯了!”四姨努起嘴:“是嘛,我們姨爹住院,她跑去那個醫院干什么?噯,搞清楚好不好,還嫌原來那事兒鬧得不夠大?”“是你們搞清楚,她是結石住院,跟龐瑞國一點關系沒有。沒病?醫生開的診斷單在那兒,你是眼瞎?”“放你媽的屁!她天天都往龐瑞國病房跑,端茶遞水往上貼,膈應誰?我們姨還沒死!”“李秀琳你嘴巴干凈點兒,我早就想說你了,說句話嘴巴比糞坑還臭……”“哎哎哎,國濤,越說越不像話了啊。”大舅媽搖了搖手,大姨準備起來又坐了回去,“二妹也是為了我們兩家人想嘛。大家現在是一家人,何必要鬧得這么不愉快?鄰居知道了大牙都要笑掉。”大姨虛無的視線忽然掉到我臉上,接話道:“就是。小君你也是,這么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勸你爸媽,還要姨媽舅媽過來,要懂事兒點,光知道讀書有什么用?現在高學歷出來找不到工作的多得很,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哪個單位要你?”“你媽說你大前天還在電話里吼她?”四姨也掉過臉來,“不是四姨說你,好歹是你媽,把你養這么大,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空氣成了膠質,在屋子內痛苦不堪地呻吟蠕動。我眨了眨被暖氣熏得酸澀的眼睛,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各自悶悶地打轉,或是考慮如何在不弄大傷口的同時撕掉自己指甲旁的倒刺,或是饒有興味地試圖用目光描摹角落的落地長頸大花瓶。我清晰地感覺到空氣里流動的獸類毛發的氣息,那是混合著皮屑、油脂和寄生蟲的味道,和這屋里的活物一樣,砰砰地撞在玻璃上,發出不易為人覺察的悶響,然而這固若金湯的獸籠紋絲不動。一滴汗順著脊骨滑下去,驚醒寒意,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幻覺。“我出去一下。”我說。他們齊刷刷看向我,仿佛失聰的人突然聽見廚房里的蟑螂在廚房大肆咀嚼。我買了包煙,靠在小賣部旁邊的背風口點燃,看它一點一點地燒,偶爾抽一口,表示沒有浪費錢。念大學那會兒,另外兩個室友鐘愛抽煙和麻將,在宿舍散過幾回,我只喜歡煙霧吐出口腔那一瞬間的味道,從不過肺,被笑話抽假煙。地上的煙頭堆到第四根,手機開始瘋瘋癲癲地震動個不停。最近我真是怕了電話了。接通之前,我清了清喉嚨,甚至不自覺地杵滅了煙頭。“喂?”“你沒在政大這邊的房子?”孟先生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低得幾乎聽不清。“我回家了。”“回家?”他聲音抬高了一些,“什么時候?你怎么沒跟我說?”“我怎么沒說,禮拜四晚上給你發過短信。”那頭半天沒應聲,最后沉沉嘆了口氣:“你這會兒怎么回家了。”“家里有事兒。你回去干什么?”“拿點東西。我沒帶鑰匙,以為你在。”“那怎么辦?”“我還要回公司,找個開鎖匠吧。”聽筒里傳來回聲,大概是在下樓,“你以后要去哪兒給我打個電話,短信有時候忘了看。”“打你五個電話有四個都接不通,不發短信我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