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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似乎才注意到我也來了,臉色板得更難看,五官像被膠水糊住了,將厚厚的文件一摔,厲聲質問我媽為什么把我帶到這兒來,又叫我回家看書復習。我媽讓我坐在會客的沙發上,要我“親眼看看你爸多不要臉,你媽我這么多年是怎么過的”。我立在原地,手還按在金屬的門把手上,不知道聽誰的才好。不過他們已經顧不上我到底是回家還是坐下了,隔著辦公桌痛快地對罵起來。整整一個鐘頭,挾裹著雷霆怒火的指責與詛咒擠壓得偌大的辦公室幾乎變形,他們罵過的話總是在十分鐘后又開始重復,如同一條劇毒的沒有盡頭的銜尾蛇。我打開門走了出去,不忘替他們重新掩上門。里間的謾罵沒有因我的中途離席而有哪怕一秒的中止。我也為此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必背上類似無故曠課的負罪感。高考就在越來越長的白天里那樣平淡無奇地過去了,比被太陽曬得發溫的白水還要缺鹽少味,我只記得天氣熱得像一潭死水。考試前大家雄心勃勃地說好了要撕書,要一起吃飯,要痛快地喝酒喝到天亮,瞞著家里人一起出去旅游,要給沒有談戀愛的介紹男女朋友,沒有喝酒卻說了醉話,考完試之后酒醒了,醉話也就變成了昨夜的舊夢,沒有人會想去重拾。我坐車到孟先生考試的學校去找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天格外得堵車,我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夕光斜噴,灌了滿街朱紅的漿汁。學校前門大開,空無一人,橘紅的光傾在地上,沒有一只腳去踩,竟無端地寂寥起來,像個攬鏡自照為自己年華消逝的憂郁女人。一點橘紅的晚風從門內卷過來,在我臉上打了個旋兒,踉踉蹌蹌地沖向不遠處小河邊的柳樹,媚嫩的柳枝為這莽撞慌了神,驚叫著四散開去,露出一個人坐在橋邊的背影。那一幕的景象到現在我還很清楚。我記得自己躡手躡腳地走了整整三十四步,剛好停在了孟先生背后。他垂著脖子,似乎一直在望著白沫漂浮的河水發呆。血紅的光線下,黑T恤透著沉郁的絳紫色,金白的脖頸往上,在我的視線里只探出半個頭的左耳飽吸了夕陽純艷的光,我禁不住這沉默的蠱惑,低頭親了一口那近乎剔透的耳尖。他被這突然的性sao擾嚇得不輕,轉頭就要揍人,發現是我,氣得推了一把,顴骨下一片薄紅,不知道是難為情還是落日濺上的飛光。我們背著空蕩蕩的書包沿路一直走,也不問要往什么地方去,只覺得今天是個該走一走的日子。經過兩棟樓房之間的一條小巷子,我忽然心里一動,伸手將他推了進去。那時候暮光只剩西方遠遠的一抹,新鮮的夜色肆意亂涌,樓房里家家戶戶投出的方形燈光滿是酒足飯飽之后安閑的油膩氣味。孟先生被我抵在墻壁上,起先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后來逐漸看不見了,就把一條手臂搭在我肩上,捏起了我的后頸rou。“干什么?”我扶著他的腮,琢磨了一陣:“我早就想試試把你堵在巷子里親是什么感覺了。”他的臉皮也是日漸瘋長,聽了也不害臊,拉近我貼著他站穩,鼻尖在我臉上懶洋洋地一通亂蹭,笑道:“你從哪兒學的?”那氣息吹在臉上,燙得我有點睜不開眼。正要張嘴說話,略微有點涼的東西就貼了上來,緊跟著另一個同樣柔軟卻熱得多的東西碰到了牙齒上。是夏天早夜的味道。高考之前為填志愿的事我還發了一陣愁,但因為我媽正忙著和我爸斗智斗勇打消他的離婚念頭,疏忽了對我的鉗制,我偷偷填了政大,沒有報本地的學校,只在事后通知了我爸一聲。我爸照舊“行行好好”地答應,就算定下來了。我媽后知后覺,抓著我聲嘶力竭地大罵了一通,但到底為時已晚,也只好作罷。之后高考放榜,我和前幾次摸底相比考得平平,念政法之類的王牌專業眼看無望,但好在能有驚無險地跨過政大的校門。孟先生確實卯足了一口氣存心要跟他爹叫板,末了果真被貿大的金融錄取,高居紅榜,羨煞全校一片人,也斷了孟叔叔最后一線“等他考不上落榜好去當兵”的念想。關庭高三一整年起早貪黑,也算天道酬勤,擠進了貿大的大門,雖然是被一腳踢進了最冷門的哲學。她抽抽噎噎地跟她爹訴苦,正為掌上明珠終于光宗耀祖考上名校而揚眉吐氣的關叔叔眉頭一皺,表示他自有門道,只管放心去讀。關庭對她爸的神通廣大毫不懷疑,立刻云收雨霽,歡天喜地地四處約飯開酒了。最后我被錄到了政大的漢語言文學。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爸難得沒有出去,端坐在沙發上舉著那張封皮上金字燦燦地印著政大校名和?;盏耐ㄖ獣了肌?/br>我們那時候念書不大講究興趣,實用主義穩占上風,我爸想來想去,還去公司翻了翻人事檔案,最后發現似乎只有他的秘書助理和前臺是這個專業畢業的,于是眉間那剛剛展開一頭的“川”字就又縮了回去,虎視眈眈地打量著我。我媽則在一旁哭天搶地,忿忿不平地感嘆孟潛聲以后的出路好,聽得我忍不住笑。我爸想了兩天,發現自己沒有關庭她爸那樣通天的手段,既然木已成舟,只好先下水再說,于是兩手一拍,不再愁了,只讓我去辦了張銀行卡,方便他給我寄學費和生活費。為了這張通知書,我媽鋪費了不少錢,暑假過去,眼見得舅舅姨媽們都寬了一圈,個個紅光滿面,見了我就要夸出人頭地,好像我是要去做俠客,解萬民倒懸之苦似的。因在同一個地方念大學,關庭跟我和孟先生的關系變得更加肝膽相照,只差沒有在rou體上坦衣相見了。我倆因為入學早,比她要小一歲,她干脆以大姐大自居,放言要為我倆撐起半邊天,我被這力拔山兮的氣派鎮住,不敢置喙,更不敢指責她耽誤我和孟先生風花雪月,只能天天明里暗里地敲打,盼著這祖宗早點新談一個男朋友。九月開學,我終于大包小包浩浩蕩蕩地坐火車上路了。快開學前我專門去姑姑家探了一眼,她早年也在外地念過書,囑咐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聽說我跟同學搭伴,倒也放心,又掏出一千塊的紅包。那時候一千塊不比現在輕賤,我知道她獨身生活也不寬裕,原本不想收,她卻硬要拿給我。我媽整天念叨去外地不放心,原先說一定要送我到學校,看看環境,臨走之前不知道又跟我爸吵嘴說了什么,慪氣不再提這事,氣沖沖地和舅舅一起把我送到火車站就算完。車站永遠熱鬧得沒有消停,許多大學又都趕在這時間開學,給車站添了一大筆沖動喧囂的活氣。我媽和舅舅買了兩張站臺票,把我送到臥鋪車廂,我彎腰一望,正看見窗戶底下站著孟先生和他爺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