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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群魔星這一個一個,都是討債的。申屠衍原本也沒睡,被子底下的一只胳膊伸過來,環(huán)過他的腰,呼出的氣環(huán)繞在他的耳邊,吵著你了?我這就出去把他們都宰了。正經(jīng)的語氣,卻不是在開玩笑。鐘檐見他認(rèn)真,忙道,別,我開玩笑的,別傷了秦姑娘的心。申屠衍眉頭皺了皺,覺得自己沒出息到家了,現(xiàn)在居然跟一個小姑娘爭風(fēng)吃醋起來,要是被他軍營里的弟兄們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笑話呢。秦姑娘?你打算怎么辦?你是要娶她嗎?他這樣想著,卻怎么也問不出口了,他平生里天不怕地不怕,末了,卻生出了患得患失的心情。鐘檐沉吟,我也想不好,秦姑娘出身雖然不好,可是品貌卻是半個云宣城的千金都及不上的,配了我這樣一個傘匠,實在可惜了,況且申屠衍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低笑了出來。況且你還房事不濟(jì)吶?黑暗中那個聲音語氣再正經(jīng)不過,可是內(nèi)容卻不太正經(jīng)。鐘檐原本平下去的火氣又通通上來,還沒有發(fā)作,他的身體被一個灼熱的身體所環(huán)住,隔著衣物,依然能感覺到那就要呼之欲出的欲望。他不喜歡這樣的接觸,太能夠暴露自己,喜怒哀傷,無論是哪一種情緒的暴露,都讓他很沒有安全感。隔著一堵墻,院里忽然飄來一句貓叫,他吃了一驚,身體往被窩里縮了縮,忽然,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忽然收緊了力道,然后,這樣一句話飄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你房事濟(jì)不濟(jì),我清楚。18.第三支傘骨起(下)你房事濟(jì)不濟(jì),我清楚。申屠衍吐出這樣一句話,原本也知道依著鐘檐的脾氣,他定然會惱怒,輕則把他踹下床,重則把他趕出門,他想著如果鐘檐一有動作,便拼了老命也要保住他的大腿,誰料到對面的那個男子幽幽的轉(zhuǎn)過頭來,窗外的月關(guān)清冷,剪了一段籠在他的面龐上,不甚分明,卻是迷惘的表情。申屠衍以為鐘檐沒有聽清,其實不是的,他聽得很清楚,也了解那個男人的惡極趣味,可是卻沒有力氣去當(dāng)真,去真的生氣,連假裝慍怒的力氣也沒有。他是真的老去了,在他頭上拔下第一根白發(fā)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他已經(jīng)老去了,雖然那時他年華尚不過二十五,可是清貧與寂寞已經(jīng)磨去了他身上所有的銳角,他開始嘗試著與生活和解。他初來云宣時,他過得并不是很如意,朱門王侯家的公子,不知人間疾苦,不識世事人情,不懂得低頭,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為生,如何自保他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他的二十二歲。可是他卻活了下來,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時光是什么?不過是紅顏換了白首,少年換了華鬢。錦衣玉冠的少年脫去了一身榮耀與福蔭,長成山野林間風(fēng)雨中野生土長的一桿修竹。忽的,有一個溫軟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卻又做賊似的很快離開。他下意識睜開眼,看見做了賊的男人將臉半張臉蒙在被子里,他的心里一陣酥麻,想起了他的十五歲,十五歲時的那種悸動,忽的如春風(fēng)化雨,雨后肆意的竹筍一般紛紛冒出頭來。呸呸呸,鐘檐,你腦子也昏頭了嗎?為老不尊,沒羞沒臊啊,還沒完沒了了嗎?上癮了嗎?他暗自咒罵著自己,順便狠狠拽了身上的被子一下,把被子盡數(shù)攬在自己身上。等窗外的夜風(fēng)漸漸止息了,他才忍不住想,十五歲,是多遙遠(yuǎn)的故事了?哦,那一年是永熙九年,朝中局勢峰回路轉(zhuǎn),又有了一個新的轉(zhuǎn)折。曠日持久的靖晁之戰(zhàn)終于于永熙七年收尾,靖晁兩國和談,大晁以莼陽公主出降,以結(jié)休戰(zhàn)之盟。這一場戰(zhàn)爭的慘烈持久,給兩國的百姓都帶來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和損失,江山搖落,滿目瘡痍而大晁的朝堂上,不過是多了一個縉王,一個朝中權(quán)臣。蕭無庸,鄆州人,己亥年金榜魁首,入朝也不過區(qū)區(qū)五載,卻已經(jīng)從一個小小翰林做到了一品右丞,僅次于左相,權(quán)勢傾天,三省六部羽翼遍布。可坊間又有傳言,蕭無庸的扶搖直上另有原因,蕭無庸之姿,儼然與前朝國舅酷似,可是華朝覆滅已經(jīng)多年了,前人早已作古,當(dāng)年活躍在政壇上的已不知所蹤,所以這也不過是野史稗聞,無從考證。如果不是牽扯到家族欣榮,這些,于十五歲的少年,不過是一段茶后談資,一段筆上文章。十五歲的鐘檐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混世魔王,人情世故也知曉了一些,而這一些變化,是從父親的連年的貶黜開始的。鐘弈之在朝為官十余年,原本是萬事通透,仕途一路行來,也還算通順。可是獨立危墻之下,哪里會不濕衣袖之說。永熙四年的禮部宗廟祭祀之案,便在他的宦海生涯投下了第一筆隱患。從未出過差池的祭天儀式,當(dāng)天,神像傾塌,驚擾圣體,高祖大怒,主管祭祀禮儀的禮部自然脫不了干系,牽連官員多大數(shù)十人,鐘尚書也在其中。之后的五年里,鐘弈之一貶再貶,到了永熙九年,鐘弈之貶為從五品員外郎,完成了人生中的五連降。鐘尚書為人穩(wěn)重,可不管什么處事謹(jǐn)慎,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走向這樣固定的結(jié)局,只不過,朝堂風(fēng)云詭譎,看不分明。他幾乎和他一樣窮,但是他還是下意識的向他乞討,那個老人很不同,沒有當(dāng)面拒絕他,也沒有給他殘羹冷炙,而是摸出一個饅頭,對他說,先要他嗎?那么久把這些竹子都劈成竹蓖,他愕然,他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待遇,但是他實在是太餓,終于舉起了鐮刀。他根本就不會干這樣的活,很快就把雙手弄得全是傷口,很多次他都告訴自己做不到,可是還是機械的干下去,一直到天亮。天亮以后,他得到了一只饅頭,到第二日,第三日,他用同樣的方法得到了第二只,第三只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學(xué)會了古怪老頭的所有手藝之后,他才明白當(dāng)初的自己是多么懦弱無能。可是這些故事,這些心酸,他一點都不想告訴他。那是他一個人走過的路,是他一個人的前半生,而后半生,卻是他們的。他挑眉,那老頭可比我嚴(yán)厲多了,所以,遇到我,要惜福。申屠衍取下掛在房梁上的一只只傘骨,給他們糊上傘面,又重新掛起來。鐘檐嗤笑,你這是要裱起來當(dāng)古董嗎?申屠衍總是笑而不語。鐘檐覺得這人毛病,從北邊回來就染了這股癡,可是每一次想要揶揄他幾句,卻因為看到了他這幅模樣兒,目光柔和了起來。癡這種毛病,傳染起來還真是要命呢。鐘檐忍不住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