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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來三四年了都沒被領走?”“憋提咧,大半個村都抽白面,這家死一個,那家死一個,他家死了個干凈……”“誰知道有沒有病!都不敢跟他沾!”……小男孩坐在低矮的土墻頭上,身后夕陽西下,為他的鬢發和耳梢鍍上了一層金光。“喂!”他覓聲回頭,幾塊石子迎面扔來,打得他差點摔下去,那幫拖著鼻涕的小孩尖叫:“喪家精!喪家精!”然后嘻嘻哈哈跑了。小男孩默不作聲,揉了揉生痛的細細的胳膊。夕陽將他孤獨的身影拉長,隨著風沙,投向荒蕪的田野。“江停!”遠處傳來福利院阿姨不耐煩的尖叫:“過來!有人找你!”不知想起什么,小男孩黯淡的眼底倏然一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突然煥發出了希望的光彩。他一骨碌跳下墻頭,瘋了般拔腿狂奔,一雙小腳呼哧呼哧地拍打在地上,穿過空洞傾斜的平房,穿過坑坑洼洼的cao場;短短那一段路在夢中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終于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里無比熟悉的福利院大門由遠而近,小男孩烏黑的瞳孔漸漸睜大,迸發出喜悅的光彩。他看見了。就像夢中幻想過的無數次那樣,門外停著一輛他這輩子見都沒見過的小汽車,通體錚亮,閃閃發光,而他的小伙伴正被大人領著,笑容滿面地張開雙手。“我來接你了,江停。”“說你永遠不背叛我,我就帶你走。”……背叛你,江停模模糊糊地想。累累傷痛化作酸楚的溫水,將他身體浸泡在其中。同時他的靈魂卻仿佛懸空在云端上,高處閃爍著朦朧的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更多人在喊他的名字。腳步伴隨著鐵床轱轆滾動聲在地面上紛沓亂響,但那些都已經很恍惚了,仿佛在無形的屏障外離他越來越遠。記憶的深海席卷而來,覆蓋最后一點夢境。“你開心嗎?”年少時的黑桃K笑嘻嘻問。聞劭很少這樣笑,他從小就是矜持的,有風度的,渾身帶著某種不動聲色便能讓人自慚形穢的東西,連玩得最開心的時候,也只是稍微抿起嘴角,將帶著一絲笑意的目光專專注注投在江停身上。“江停?”他就帶著這樣不加掩飾的笑容又問了一遍,“你開心嗎?”可能是碼頭,也有可能是工廠,背景環境已經模糊在了記憶深處。江停記事很晚,年幼時的很多片段最后都支離破碎地褪色了,只有少數刻骨銘心的細節還烙印在腦海里:他只記得自己瞪大眼睛,直勾勾望著前方,一群看不清面孔的大人圍在空地邊緣。空地中央,幾個被捆住的男子翻滾在地,互相撕咬,發出野獸般神志模糊又瘋狂的痛叫聲。幾支注射器掉在地上,針頭上還掛著血。“你不夠高興,”黑桃K含笑說,然后轉向手下,自然而然地吩咐:“給這幾個綁匪多打兩支。”有人再次端來托盤,盤子上有空注射器和白色的粉末。小江停目光落在上面,他不受控制地認出了那是什么,很多年前盛夏刺鼻的腐臭和一轟而起的蒼蠅再次出現在眼前,躺椅上潰爛流膿的父親閉著眼睛。他認出了那是什么。“你開心嗎?”黑桃K高興地問,“江停?”白粉溶化在注射器里,針頭刺進靜脈,惡魔的液體被一點點注入血管。這場景與記憶深處的某段畫面相重合,注射器中液面一點點降低,全數映在當年那個端著大水盆的小男孩倉惶的瞳底。“江停?”……“開心,”小江停發著抖,聲音細細地說,“開心。”黑桃K把他緊緊擁抱進自己懷里,臉上洋溢著深深根植于靈魂深處的亢奮和滿足。“我也很開心,罪魁禍首終于得到了懲罰,再也不會有人敢對我們下手了……你看,不論是控制還是摧毀一個人都那么簡單,真令人著迷。”小江停一下下呼吸著,卻壓抑不住奇怪的顫抖。“你會想我嗎,”小伙伴在他耳邊小聲說:“我要去美國啦。”……美國?“那邊的配方更好,技術更先進,你要在這里好好等我喔。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能帶回非常厲害的新藥,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連那幫膽敢對我指手畫腳的老頭都想象不到。”他又笑起來,親親小江停柔軟的頭發,眼底閃爍著孩子渴望新玩具似的光芒:“到時候所有人都要被我指揮,聽我號令,我是他們的國王。”“只有你,是與我平起平坐的兄弟——”——只有你是我的兄弟。耳邊聞劭的昵語漸漸成熟,變得渾厚低沉。時光在眨眼間流逝,江停的肩膀變寬、身高拉長,他再次置身于那喧雜的慶功宴上,抬頭時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了成年后自己蒼白的面孔。地獄中熟悉的低語正透過手機傳來,混雜著電流沙沙作響,像惡魔在耳邊含笑呢喃:“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新藥嗎?我帶著它回來了。”“傳統的生物堿終將被合成品所取代,和那幫老頭一起走向墳墓,被時代掩埋。江停,拋棄吳吞吧,他注定活不久了,未來是我和你的。”身側同事打鬧,大笑,起哄,敬酒,所有熟悉的熱鬧都被一道透明玻璃隔開了。整個世界突然只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落地窗邊,凝視著自己烏黑顫抖的瞳孔。身后傳來腳步聲。那個一臉桀驁的年輕刑警似乎有點局促,舉起酒杯,囁嚅著說:“那個,江隊……”江停看見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動了。他很完美地控制著自己,拿著手機頭也不回,只抬手向后一擺,五指微張掌心向外,是一個帶著明顯命令意味的拒絕姿態:“我知道了,去吧。”年輕人躊躇張口。江停加重語氣:“去吧。”年輕人開口僵在半空,臉色忽青忽白,看上去有點滑稽。不過還好他沒再多糾纏,轉身輕一腳重一腳地離開了這里,走向喧鬧的人群,走向歡騰的慶功酒宴,很快被更多興高采烈的年輕警察們拉走了。江停掛斷電話,回頭望去。沒有人看見他眼底閃動著怎樣的神情,他就這么筆直站著,目送嚴峫回到正常的世界——逆光勾出他側身輪廓,從肩背到后腰猶如一把劍,在落地窗后投下修長的倒影,順著禮堂地板向遠處蜿蜒,卻不論如何竭力前行,都夠不到熱鬧的人群。不能過去,他想。他不能讓人發現,江支隊長坦蕩平靜的身影后,一個因為過于瘦弱而有些笨拙可笑的小男孩,正捧著比他半人還高的塑料水盆,蹣跚跨過門檻,努力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