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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斜對面。左忱知道她對自己的態度,抄著口袋笑笑,說:“你拿塊紙擦擦頭。” “嗯?”鄭鄰摸了下額頭,“怎么了嗎?”她條件反射看向蘇驚生,蘇驚生低著頭擺吃的,不說話,也不看她。 她起身去廁所照鏡子,哇地叫了一聲。 “蘇驚生!你還是給我把痘弄破了啊!” “……” 蘇驚生輕笑一下,抬眼看了下左忱。 左忱卻沒有笑。 她看著廁所門,用極輕的聲音,慢慢說:“鄭鄰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蘇驚生擺餐的手僵住了。 一瞬間,他近乎憤怒地抬起頭,聲線輕輕,語調直冷。 “對,她很好。” 他咬言咂字,一音一頓,惡狠狠地緊盯轉過臉來的左忱。鄭鄰走出廁所時,正好聽到蘇驚生的下一句。 他說:“下午你開門又關,就是她讓我給你打電話的。她的確很好。” “……” 左忱的面容和鄭鄰一同僵住。 屋中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相當于全揭開了。 鄭鄰兩三步走過來,抓起作業一股腦塞進書包里,第一次沒跟左忱多哈哈,打了個招呼,很快轉身要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鄭鄰忽然轉頭說:“阿姨,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話落不等左忱反應,關門出去。 喀。 門關上。 病房里氣氛凝滯。 這種一種不同往日的沉悶。 片刻,左忱伸手把保溫膽里剩下的東西拿出來,擺在床桌上。 她聲線沒有起伏地說:“吃飯吧。” 她單手取出筷子遞給蘇驚生一雙,自己坐在床邊,疊著兩條腿,扭身夾了一筷子芹菜吃下去。 蘇驚生既不接話,也不吃飯。 左忱自己吃了兩口,放下筷子,目光無所依傍的在屋里飄了一會,忽然起身往出口去。 手剛觸到門把,身后蘇驚生輕聲落霹靂。 “你連這點也要拿走嗎。” “……” 左忱的手停在那。 “我只有你了,你連這一點也要拿走嗎。” 背身沉默良久,左忱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他。 “我們還有很多事應該做,現在不應該說這個。” 蘇驚生盯緊她,說:“你在逃避問題 。” “……” 左忱吸口氣說:“你不是只有我,蘇驚生,你有很多,只是你看不到。我也承載不了一個人的全部。” “可你現在就承載了。”蘇驚生說,“只是稍微有點不同,甚至對我來說……對我來說都沒有不同,不行嗎?” 左忱張了張口。 她本想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可她沒能做到。 她感到一縷細絲竄進心腔,順著血流扎穿心房,窒息般的瞬痛大起大落。 左忱咬咬牙再要張口,劇痛讓她緊蹙起眉。 她本來面無表情地站著,這一猶豫,蘇驚生睜了睜眼,朝她前傾過身,要伸出手。 左忱條件反射倒退兩步,抵著墻面。 吞咽。 她吸口氣,有些艱難地說:“蘇驚生,你不明白你拒絕了未來的什么。” 蘇驚生沒有激烈辯駁。 他坐回去,平靜地說:“但我明白選擇了現在的什么。” 左忱靠著墻,面上浮現出蒼然的笑。 “蘇驚生,”她說,“我已經要三十六了,你才剛剛到十四,你不明白這一切。” 蘇驚生說:“是你告訴我的,年齡和閱歷不一樣。有幾個人即使活到三十六,能有我的經歷。” 左忱苦笑。 “是,可你要再長些,上了社會,你會懂有個人需要牽掛是多巨大的負累,尤其當這個人逐漸要羸弱,要衰敗。” 她從口袋里掏出藥盒,淡黃色攤在掌心,里面還剩兩粒。 “蘇驚生,我是撐住了,可這些藥,我原本是要吃上一年的。我能撐住是因為我是我,因為你是你,因為我知道你在向上攀,我知道吃再多的苦,只要傾盡心血,你的人生一定還會向上走。我呢?我已經登極,再走必然是向下,是一路磕磕碰碰的滾跌,是病痛繁多的中年和老年。” 左忱的手有點抖,像拿不住千斤的藥盒,終于它隨著跌落的手墜下去,掉在地上。 “蘇驚生,我能不能撐住,和你能不能撐,是兩回事。”她說著,臉上還是那個難以言喻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她摸到背后的門把,打開,走了出去。 屋里蘇驚生一直沒言語。 他的手捂住肚子,手像松松的捧起里面那桿碎裂的槍。 是的。 他不敢保證任何未來。 他聽著門外高跟鞋的踩落聲,思維隨著它起起伏伏。 噠。 噠。 噠。 …… ………… 砰。 有什么悶聲而倒。 蘇驚生愣了一愣,猛地掀被而起,搶了出去。 第36章 左忱感到自己從一場悠長的,無夢的夜中醒過來。夜里什么都沒有, 只有貼近死的安寧。 她很多年沒有這樣睡過了。 很多很多年了。 她醒來四顧, 然后沿著自己想走的方向走, 慢慢地, 想停就停下,想跑就跑起來, 想抽根煙,喝罐酒, 或者連著吃六七個甜甜圈在哪打個滾, 都可以。 左忱不記得自己曾有過這樣的時光。 她不記得自己曾有哪怕一分一秒, 想做什么就能做的舊日。 她這樣走走停停的,不知過了多長一會, 遠處有隱隱的海潮聲傳來。左忱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她腳底踩上什么, 低頭一看,才發覺是沙礫。 砂石一開始是有些扎腳的, 慢慢往里走,越深, 沙越細。海潮長長短短,鳴響愈發壯烈,聲勢浩大的浪里有悠遠長鳴。 左忱感到有淺淺的水在舔她的腳趾。 她低下頭, 看著無色的澄澈親吻過來,又悠然而去。 再抬起頭,她看到遠遠的海線邊有個女孩。 其實她算不上女孩了, 二十多的年紀,長得高,臉也冷。她戴著個丑不拉嘰的牛仔鴨舌帽,刻意壓低帽檐,長長的馬尾扎在身后,拎著個大塑料袋,低頭撿垃圾。 左忱的視線跟著她,一點一點,直到她撿到自己面前。她抬眼看一看自己,話也不說,繞過去繼續。 左忱偏頭過去,在她身后說:“左忱,別撿了。” 女孩轉過身。 左忱笑笑,說:“別撿了,沒用的。” 女孩高昂起下巴,蔑視地看著她。 左忱伸手啪地打了下她的帽檐,笑著說:“你一個人撿,十六億人扔,承載不了的,別撿了。” 女孩猛地把帽子掀起來,反手給了她一個大耳貼子。 “放你的狗屁!”她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