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凝坐在榻上，足上溫軟惹得他一陣麻酥酥。

親昵有些超出尋常尺度，卻并沒想避開。

默默看著那總是清傲出塵的人俯首在他面前，安撫，無限愛憐。

悸動從足尖傳到心上。

“你……無需如此?！?/br>
江晚亭，小心翼翼，仿佛捧起易碎的珍寶：“我的榮幸……”

“不疼的……”

聞言，動作一頓。江晚亭嘆息著將執(zhí)拗地要著強(qiáng)的人兒拉進(jìn)懷里。

“凝兒，信我，信我……”

“信我……”

再不愿傷他半點，可是，在家國天下面前，他該怎樣？

恩愛一旦全拋……

“信我……”

楚凝略抬起頭，眼前人瞳中墨玉溫柔得決然，心思不由微動。

定邊之謀已昭然若揭，他為何又說這番話？

莫非……

腦中劃過托著鳴玉琴的一角布袍。

賀循之么……

恍然，挑唇微笑。

燭影搖紅，在他眸中剪成光彩。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似受到蠱惑般，江晚亭垂下頭，吻上他清冷的眉眼。

細(xì)細(xì)碎碎地吻，雙眉籠煙，眸色沉潭，一絲不漏地細(xì)致描畫，最終輕輕啄上那雙櫻色淺淡的菱唇。

柔柔地安撫，如漫天柳絮拂身，不帶半點輕慢、掠奪，只盛著滿漾的惜與憐。

西園落紅，漫卷一池碎萍。

楚凝深潭古井般的雙眸此刻水光瀲滟，合身仰在榻上，黑發(fā)如綢，裹住大半身子，映得玉顏凝脂，吹彈可破。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江晚亭傾身平躺到榻上，慢慢將楚凝抱到胸前，親親他臉上浮上的紅霞，在耳邊呢喃：

“凝兒，抱我吧?！?/br>
楚凝一顫，難得有了呆怔：“你……”

“抱我?！?/br>
似是覺得羞恥到極點，江晚亭側(cè)過臉，咬緊下唇。

楚凝眸中清流汩汩淌過，半晌，動動身子，歪在江晚亭身側(cè)。

“不必如此，還是你來罷……”

話音消散在如朝露浸潤的唇下。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

江晚亭抱緊楚凝，一一輕吻，沒有了明日般，抵死纏綿。

黑發(fā)交纏、繾綣，分不清彼此，只散落鋪了滿床的青絲、情思……

江晚亭將唇觸在懷中人兒眉心、眼角，滑下一顆清淚。

凝兒，對不起……

我陪你一起痛，好不好……？

對不起……

…………

桂花中一對神仙，占風(fēng)流千秋萬年。

會良宵，人并圓。

照良宵，月也圓。

江晚亭等人離京前日，天子下詔為寧家平反，并追封忠義鎮(zhèn)國公，福蔭兒孫。

☆、也曾黃沙碎首（上）

云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

楚凝打量著四下的荒蕪，無謂一笑，緩緩開腔：

“猶記少年游，風(fēng)景舊風(fēng)流……”

幾分感傷，無盡追思與流連，憶少年。

楚凝在方寸地上旋舞，雙眉揚(yáng)起幾分自嘲。

日前，賀循之曾來找他……

…………

“楚公子，在下等攜公子前來的原因，公子聰慧，想必已猜出幾分?！?/br>
“不錯，同北鮮之戰(zhàn)還需公子幫助。”

“循之承認(rèn)，江大人確對公子有情?！?/br>
“但家國大義與兒女私情之間孰輕孰重，楚公子不會比較不出?！?/br>
“楚公子去后，聽砧公子與儔兒，我等會好好照看。”

……　……

呵……賀循之不掩藏半點地講了出來，連帶以聽砧等變相威脅，江晚亭卻絲毫不露。

原先還道有甚隱情，現(xiàn)下看來卻也在做戲么……

何勞班門弄斧，在他面前一作白臉一作紅臉？

可笑他楚凝做了近十年戲，卻幾乎被他們蒙住了。

呵……

“……到如今數(shù)斷更漏，方省得當(dāng)時荒謬?！?/br>
原先就欲與師兄創(chuàng)一出戲寄托感嘆，誰料只填了一出相見歡，便已陰陽永隔。

到如今幾經(jīng)變故，也好教他唱個結(jié)局出來。

“……嘆春心，思悠悠。嘆春心，恨悠悠……”

唱到正悲切處——

胸口猛地一痛，唱詞壓在喉間竟再發(fā)不出聲。

“咳咳咳咳咳……”

眼前一黑，還在旋轉(zhuǎn)著的身子硬生生摔到了地上。

“唔！”

楚凝以手撐地，盡量支著僵冷的四肢，苦笑。

漠北苦寒，又已近隆冬，自己這身子，可愈發(fā)的不中用了。

“咳咳咳咳……”

環(huán)顧冰冷的大帳，陋室空堂沒有一絲生氣。

……以往，自己病時，都有儔兒煎藥照料……

“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

“咳……”

咳嗽由撕心裂肺漸漸氣若游絲，全身開始一陣陣難以遏制的痙攣。

“咳……咳……”

眼花耳鳴，胸口喉頭仿佛有千萬把小刀胡亂攢刺。

手腕一軟。

“砰”的一聲，額角撞到地面，卻未感到絲毫疼痛。

喘息著又試了幾次起身，每次都以撞到額角告終。

“咳…咳……咳……咳…咳……”

左右是無力，索性躺在地上不再動彈。

“咳……”

眼光流轉(zhuǎn)，落到帳外。

知道江晚亭遣來服侍他的侍從流漪一定在外焦急不安，卻得了賀循之的令不敢擾他。

不予也無力理會。

“咳……”

慢慢合上雙眼。

他自己都不知，此刻衣上地上殷紅點點。

如杜宇血華般凄慘，

亦妖嬈。

野意布莊，織錦回廊。

“聽砧哥哥，你說江大……那姓江的要把楚凝哥哥送與胡虜？”儔兒瞪圓了雙眼，似要在對面聽砧臉上看出個窟窿來。

“是……”在布莊當(dāng)家許久，聽砧也干練了許多，“大人們消息封鎖得死緊，若不是跑生意的帶來消息，只怕我們知道消息時，楚凝已……”

將個死字生生咽下，聽砧當(dāng)著臉漲得通紅的儔兒，只得將悲苦壓在平靜之下。

天知道，他有多思念那個永遠(yuǎn)包容著他的淚與笑的人！

楚凝……

儔兒狠狠咬著牙，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良久，下定了決心般霍地站起：“聽砧哥哥，你且借我些盤纏?！?/br>
“盤纏？儔兒你要……”

“我要上京趕考，”儔兒眉間含著極大悲憤，“不過是個侯爺便如此欺人，我若位極人臣，便不用懼他?！?/br>
“原也是為了楚凝……”聽砧也站起身，“我借與你。只是官場混雜，千萬要小心。”

少年初識愁滋味，欲訴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