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小禮物，大概便是此物了。

    冰魄甫入藏象，霎時冰封湘山，天降大雪, 奪命箭光再度襲來，只見一金橋橫跨天地, 鎮壓陰陽, 那一箭, 剛好射中金橋正中。山頂的許歡歡眸光微凝，正彎弓，卻被一道傳音符打斷了。

    “莊稼熟了，到收割的時候了。”

    這是雙方約定好的暗號。

    真是奇怪的暗號。

    許歡歡搖了搖頭, 但她的心思已不在水棲霜他們身上了。她緩緩放下了弓箭，拂袖，漫山遍野冰雪瞬間化為水汽，升騰入青冥，秋風拂過山中的梯田，麥浪一浪接一浪，成熟飽滿的麥粒抖去寒氣，靜待人的收割。

    那座破碎的金橋沒了阻礙，霎時也遁入天地，消失了影蹤。

    客棧中的鳳皎怒氣未歇，她斥罵道：“還有，除了偷我印鑒聯系姓許的死丫頭。你為什么要把昆侖的人堵在京師外邊，你明知道玄門之中昆侖影響力最大！昆侖不到，驅逐神教的大會自然延遲……”

    白塵忽然笑道：“那么就把他們放進來吧。”

    “你說什么？”

    “我說，把他們放進來吧。”

    鳳皎看她的目光十分奇怪：“你說攔就攔，說放就放，有病嗎？”

    白塵笑瞇瞇道：“鳳兒有藥么？”

    鳳皎被他這死皮賴臉的德行噎了噎，隨即“哼”道：“怎么沒有？你放出神魂，我替你好好治治！”

    白塵討饒道：“可不敢得罪鳳姑娘，小生還不想被鳳姑娘煉化。”

    鳳皎不屑地覷了他一眼，好笑道：“連藏象都沒凝結的人，有什么資格做傀儡。你一沒法力，二沒什么有用的記憶傳承，煉化了你有什么用？更何況你又沒練過……”

    白塵咳嗽了一聲，鳳皎也意識到了什么似的，立時止住了話頭。

    “你沒這心思就最好了，畢竟我還要留著性命來娶你不是？”

    “姓白的！你再敢混說，我、我——”

    “嘶——鳳兒你這是要謀殺親……咳夫啊！”

    “姓白的，你給我站住！……”

    水棲霜使了神通，拖著葉齊明出來的時候，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勉力抵抗了那道箭光，她還要維持神通運轉，幾乎已經筋疲力竭。直到到了目的地——雖然與她預定的目的地并不相同，但總算遠離了許歡歡，算是暫時安全了。

    她松了一口氣，一頭栽倒在同樣狼狽不堪的葉齊明身上，沉沉昏睡過去。她十分放心地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在這個，曾兩次一同出生入死的男人身上。

    葉齊明用柔和的力道將她托住，他咳嗽了幾聲，拭去了嘴角的鮮血，從懷中摸出了幾粒丹藥服下，他看著水棲霜，喃喃自語，說不清是責怪還是欣慰：“怎么這么快，就凝結藏象了呢？”

    葉齊明施了個術法，洗去了兩人身上的血污。灰蒙蒙的罡風如刀，他布下了一個防御和斂息陣法，將兩人罩在其中。

    葉齊明將水棲霜放下，食指停在她眉心，停滯了許久。成熟的時刻終于到了，將近一年的設計，為的就是這一刻。

    清寧真人的傳承，也該回到他手里了。

    葉齊明的面上看不出絲毫喜怒，他在掌中聚起法決，卻在印在水棲霜額間的時候，他望著水棲霜蹙著眉的睡顏，不由停了下來。

    不知為什么，他忽然想起水韶顏在數日前，背著眾人跟他傳音，她微笑著說：“葉情，你相不相信，這個世上，善惡有報。”

    葉齊明不相信。他向來不相信什么陰司報應，他干的能見得人的、不能見得人的事情多了，若是有報應，那當年她水韶顏就不該渡劫失敗，那人就不該墮入虛空，他葉情就不該活到現在。

    善惡？對錯？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道之下，本就沒有善惡。

    但他手底下這個小姑娘，她不懂這個道理。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被水韶顏教得太死板，也太天真，她不懂，弱rou強食，才是天命。

    若是他真下手……她恐怕……

    葉齊明猶豫了。

    可是就算下了手，也不會殺了她，最多不過……

    葉齊明的目光漸漸沉了下來，他的手隨著目光，沉下一寸，剛好杵在水棲霜眉心祖竅。血色的靈光沒入靈臺，與她體內那絲血光交相融合。

    血線如同活物一般，瞬間自水棲霜的經脈蔓延到全身，葉齊明小心控制著血線，盡量不讓它驚動到昏迷中的水棲霜。

    水棲霜皺著眉，縱然在昏睡中，她的眉頭也越鎖越緊。她覺得很難受，神魂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新凝結的藏象和霜華仙劍不安分地劇烈挑動著，似乎想要與什么決一死戰一般。

    但她腦中仿佛是混沌，沒有聲音，也沒有顏色。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的腦海之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馬上就好了，你再忍一忍。”

    “等……之后，……同命相連了。等……真人……重新制定九州的……”

    是誰的聲音呢？那樣熟悉。

    她……是誰？水棲霜。

    她剛剛做了什么？她才從許歡歡的手底下脫險，想起那一箭的威脅，她勉力掙扎了一下。

    葉齊明微驚，忙施了個清心咒術，水棲霜這才又安穩下來。

    那一箭已經不在了，她和葉齊明已經逃出來了。葉齊明照顧著她——她想起秘境中擋在她面前那個高大的身影，她知道自己如今很安全，非常安全。

    于是她又陷入了沉睡。

    葉齊明神情淡漠地吐出一口濁氣。他捏了個法決，這是第四十八道法決，這個法決過了，只差一個法決，便可以大功告成。

    女修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睜開，直直地望向他，她目光清明，像是一把銳利的匕首，能輕易劈開任何東西。

    葉齊明猝不及防，他低頭避開了少女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

    他還不及解釋，便聽水棲霜連珠炮似的發問：“記憶共享？你是葉情。原來你因為那位至尊早就進入秘境了？怪不得。”

    因為法決勾連了兩人記憶的緣故，她了解了葉齊明的一部分記憶。

    她一句比一句問得急促，一句比一句更平靜：“你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