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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那一片空白貝葉,只聽得到他自己心腔里如同鼓擂一樣的跳動聲。凈涪佛身低眼看了看貝葉,翻掌將它收了起來。屋里的這一眾人中,除了凈涪佛身本人之外,還要以凈謳沙彌反應最快。他上前一步,合掌探身跟凈涪佛身道喜,“恭喜凈涪師兄。”凈涪佛身回身,還了一禮,“多謝師弟。”他們兩人的這一番對答縱然再是簡單,也仍然給錢家少爺掙來了足夠的時間。他定了定神,也領著人跟凈涪佛身道喜。凈涪佛身也都一一致謝過。如此一番客套過后,錢家少爺才終于意識到這里并不是說話的地方,小心地看了凈涪佛身一眼,到底赧然道,“凈涪師父,凈謳師父,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凈謳沙彌對這些倒是不太在意,他看了凈涪佛身一眼。凈涪佛身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但既然錢家少爺這位主人提起,他也沒說什么,點頭就應了。于是一眾人等就移步至書房另一側的客廳。他們各自坐下后,很快就有僮仆來上茶。凈涪佛身飲過一口茶水,見錢家少爺終于平復下心情后,才開口說道:“這次確實打擾錢檀越了,為了了卻這一段因果,不知有什么事情,是小僧我能替檀越做的?”錢家少爺的心跳禁不住又亂了起來。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想要開口說話,但在第一個話音脫出口的時候,他忽然猛地止住了,甚至還重重地閉上了眼睛。心里其實很是羨慕的凈謳沙彌見他這般反應,也愣了一下。這個錢少爺……凈涪佛身面上浮起三分淺淡的欣賞,卻沒說話,順手又將那杯茶盞遞到唇邊,無聲啜飲了一口茶水。約莫一炷香時間之后,這間很是安靜的客廳終于響起了一道聲音。“不瞞凈涪師父……”那話音又頓了一下,才一鼓作氣地道,“我想要自由。”自由……同一時間,凈涪佛身和凈謳沙彌都在心里咀嚼著這個字眼。隨后,他們兩人一前一后抬起眼來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年輕公子。錢家這位少爺眉眼間確實還有些郁色,但不多,而且看著像是不久前才蒙上去的。再聯想起現如今這個日子,以及前不久這位少爺的狀況,兩人便也知道這些郁色是因什么生出來了的。約莫就是因為他今科科舉失利了吧。而除了這一點困頓外,應該就沒有什么事情會讓這位錢家少爺煩惱抑郁了啊。更何況,自由……片刻的沉默之后,凈涪佛身才確定也似開口問道,“檀越想要‘自由’?”錢少爺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但他很快又接口道,“不是人身上的‘自由’,而是……”聽著錢家這位少爺后邊解釋的話,凈涪佛身和凈謳沙彌才算是明白了他所想要的‘自由’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自由了。他們兩人一時都靜默了下來。錢家少爺自己也知道他的這個請求很奇怪,簡單地解釋了一番之后就沒再多說了,將時間留給凈涪佛身去理解。凈謳沙彌的心性比不得凈涪佛身,這會兒聽完錢家少爺的話,努力安靜了一會,到底忍不住。“你想要‘自由’,自己去做不就行了?”凈謳沙彌確實已經是努力克制了,但所有人都聽得出他的不解,“反正你也沒有很過分,為什么就不呢?”錢家少爺尷尬地笑笑,努力地跟凈謳沙彌解釋,“我要的自由,咳,不是我想要做什么,可以做什么的自由,而是……而是……”他“而是”了幾回,終于想到了相對合適的語言,“……在保證我人身安全的情況下,能夠自由地抉擇的自由。”凈謳沙彌理解了,他也沉默了。他不保持沉默不行。不然他怕自己開口的時候會忍不住語出譏諷,造出些口孽來。凈涪佛身比凈謳沙彌更早理解錢家這位少爺的意思,也早早就探查過這位少爺的情況,所以在凈謳沙彌和錢家少爺說話的這當口上,他也在考慮著該怎么去了卻錢家這位少爺的因果。錢家這位少爺其實不是家中獨子,他行三,前面有兩位兄長,后頭也有兩位幼弟。他父親兒子不少,可他母親卻只有他一個親生骨血。也就是說,作為錢家唯一一個嫡子的他,是他無寵的母親在錢家的唯一倚靠。他在錢家的日子其實真不比當年凈涪初出生時候容易。尤其是在他的幾個兄弟都露出鋒芒,而他自己明顯弱于他人的情況下。今科科舉失利,更是讓他在兄弟間的較量中又輸了一籌。父親看似公平但其實不可以依靠,母親軟弱無力,只能勉強支撐正房,家中、族中種種資源爭奪,他只能靠他自己。除了他自己之外,少有人會幫他。在這樣壓抑艱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錢家少爺,思想其實有點小叛逆。當然,這所謂的小叛逆,是相對于凈涪來說的。他勤奮好學,恭謹守禮,孝順父母,友悌兄弟,錢家上下沒有人能在這些事情上面對他說一個不好。也正是因為這樣,哪怕他在錢家那邊的狀況不太好,也始終沒有太差。雖然實力不如人,天資也比人弱,可他還是維持住了嫡子的格局與優勢,不讓自己一敗涂地。誰都知道,要做到這些其實真的很難。因為這些種種,其實都是“克制”。在那樣的環境中一年年這樣地克制下來,如果不想觸底反彈,不想讓自己“失控”,那就需要適當的紓解。這位錢少爺是聰明人,他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所以紈绔子弟的一應放縱,他統都沒有碰,而是另外給自己發展了愛好。一項不怎么正確,可又不會太過出格,能讓他放松,但又可以讓他將一切影響控制住的愛好——話本。他喜歡話本里的故事,因為他可以跟著話本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樣,活出另一個樣子,看到另一個世界。一個話本就是一個世界,一個話本故事,就是一個人的一生。錢家少爺在閑暇時候翻看著話本,也仿佛看過了一個個世界,走過一個個人生。他喜歡那樣的感覺。那是一種不受身體、身份等等局限束縛的,完全屬于思想的自由。錢家少爺不僅僅只讀話本,他偶爾時候也動筆寫過。當然,因為種種原因,他的話本才剛剛完成,就被他自己放到了火爐里,化作了灰燼。沒有人看過他的話本,他是他自己的唯一讀者。凈涪佛身又抬眼看了看那邊廂坐著的錢家少爺。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再跟凈謳沙彌說話了的他正低著頭,手指慢慢摩挲著杯盞上細膩的紋路,目無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