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后一個周五，美國版副主編蕾拉溫特爾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下抵滬。按照官方給出的中國之行活動安排，今夜她的時間將屬于星瀚公司準備許久的“飽含友情和敬意的歡迎晚宴”，聽來仿佛雜志的中國版與美國版無論自身還是工作人員的關系都非常融洽。

然而想也知道，實際上當然并非如此。傳媒公司給世界各個地區的資本集團承包時尚雜志業務，只是看重地頭蛇們的撈金能力和強大人脈而已。說得更直白一些，無數個版本的之間除了都叫這個名字以外沒什么太大關系，它們互相因地制宜地努力賺錢，輕易不會互相干涉，哪怕美國才是的正統發源地。

因此，這場歡迎晚宴到底飽含的是友誼、敬意還是其他什么神奇或復雜的感情，其實并不重要，也無需深究。畢竟出席宴會的明星藝人、媒體代表、品牌高管和時尚集團負責人們以昂貴的價格獲得這份邀請函，也只是要見的美國版主編、納黎集團的藝術總監、溫特爾基金創始人，以及法國奈利藝術學院的榮譽副教授，并希望能給溫特爾的團隊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印象，以便在日后創造可能出現的合作機會。

五點半左右，盛裝打扮的賓客們陸續進入大廳，互相舉杯執意。

身著深紫色長裙的倪夢看了眼手機，神色略略有些焦急，對程乾睿道：“估計路上有點堵。唉，其實她要是先來上海再去北京就好了，也不用安排的那么緊張。”

程乾睿笑道：“沒事，定了七點才開始，不急的。現在路上也不堵，肯定能按時過來。”

倪夢抿了抿唇，也笑道：“按時歸按時，可我用廣告位換她幾個小時吹捧，當然是越久越合算。正常時間來只能說不虧本，要是遲到……我都不想和納黎談接下來的合作。”

程乾睿雙臂一插，搖頭道：“總說咱們最愛談關系，不過現在看來老外可比咱們會拉關系的多。封面上那個腕表，之前你要臨時給Stykoil插位置，就是因為她要來？”

倪夢一攤手：“蕾拉溫特爾表妹艾倫羅潔在這家做創意總監，兩個人好得穿一條褲子，就當賣個面子吧。我倒是想弄她得意門生斯圖爾特的牌子，奈何人家是賣香水的，掛封面又看不出來，省得吃力不討好。”

話間，沈珍進來對倪夢道：“主編，那邊的助理說已經上車了。司機上了高架，大概四十分鐘到。”

“行。”倪夢應了一聲，回頭對程乾睿道：“那程總，我先出去招呼一下。等趙總來了我通知你。”

程乾睿點點頭：“好，你先忙。”

看著倪夢離去的背影，米皓輕聲對程乾睿道：“程哥，剛倪主編說要談合作的納黎就是剛買了TCCD的那個嗎，他們中國市場要準備自己做了？之前你好像和我說過，這家公司特別習慣做外包，和的美國總部一樣。”

程乾睿輕笑一聲，道：“看來你有認真做功課。沒錯，納黎集團她老公那個家族有控股的，所以她掛名做藝術總監，有些小牌子就像夫妻店下面的加盟品牌似的，和咱們這里沒什么兩樣。不過……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領導層的考慮有問題，之前買了個意大利設計師的個人品牌密西，在國內市場做得不太好。”

米皓聞言已拍掌：“啊，這個我知道！剛上大學的時候有個學妹喜歡，中性風格帶點朋克，很小眾的。不過后來有做大啊，我印象里在深圳都開過實體店，而且也火過一陣，怎么就涼了？”

程乾睿輕笑：“密西進來火了一段時間以后就開始下滑了。現在怪他銷量太晚，不如趁早看看管理層怎么改，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米皓聞言點點頭，剛想摸一下自己的后腦勺，忽然想起噴上去的定型水，趕緊放下手。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感覺越工作就越發現……嗯，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困難。銷售有銷售的辛苦、廣告有廣告的辛苦，就連美國版的主編溫特爾……唉，程哥，你和我說炒股的時候，不是講越是有錢的人虧的越多嘛？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最難的不是在漲的時候賺多少，而是在跌的時候盡量少賠呀。那這么看來，溫特爾她家這么有錢的，肯定虧得更厲害咯。”

“你今天還挺講哲理的。”程乾睿略有些夸張地打量他，一直把米皓看到臉紅，才笑道：“怎么突然感悟加深，轉而討論經濟學？”

米皓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笑道：“我在努力向你學習嘛程哥。就……有些什么情況，我也想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說出什么道理來。因為以前都不會去認真想，現在碰到一些事情，就會突然記起來你以前說的話，感覺好有道理的。”

程乾睿站在原地看米皓。

米皓停頓了一會，抬頭回看程乾睿，羞澀之余有點疑惑。

一分鐘后，程乾睿還是站在原地繼續看米皓。

米皓：“？”

程乾睿盯著他笑了一下。

米皓：“？？？”

程乾睿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臉微笑地開始打字。

米皓：“？？？？？”

十幾秒后手機一抖，摸不著頭腦的無辜rou兔看到了西裝筆挺的大尾巴狼先生發來的消息——

“等會多吃點。”

嗯嗯嗯。

“補充下體力。”

嗯……嗯嗯？

“晚上要弄你。”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怎么回事啊？

米皓一臉懵逼地看著程乾睿溫柔地笑著說出“趙總應該快來了，我們一起去大堂”，隨即替自己整了整衣角和領帶，仿佛剛才手機屏幕上跳出來的奇妙邀約只是一種錯覺……

那……再看看。

清清楚楚的五個字：晚、上、要、弄、你。

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

接下來的晚宴上米皓全程用認真的工作態度麻痹自己千瘡百孔的心靈，仿佛下一秒就是幾千萬上下的大單。他是真的不懂，為什么程乾睿突然就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