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45
搭腔,過后是摔門的聲音。那以后她還是常來,但再沒帶過補品了。第二天上午我過來,封大夫正靠在床頭看書,見我就說:“陳生你去考個車牌吧。”我說:“好,我現在去報名。”他點了點頭:“對了,下午我去看個人,你不用過來了。”“看人?”我問:“我跟你一起去吧。”他想了想:“也行。”之后放下書伸個懶腰:“今天平安夜呢,忙完咱們在外面吃飯吧。”下午我們三四點出門,沒塞車都跑了將近一小時。我到了才知道,那也是間醫院,名字還很好聽,叫藍天醫院。我問他:“封大夫,咱們是來看病人吶?”“嗯,”他說了句:“我meimei。”這兒不像二院那樣,到處散布著消毒水味道。路邊和院子里種滿了常綠植物,入冬了還滿眼翠生生。我們只碰見幾個散步的病人,非常安靜。我還想著這里環境真不錯,后來才知道,這是家精神病院。封大夫先找醫生問了問病情,才去看他meimei。那姑娘二十出頭,漂亮得跟朵花兒似的,兩手又細又白,指頭嫩得像筍尖兒,一動不動擱在膝蓋上,眼神兒卻發呆。我們帶她去花園走了走,她就規規矩矩跟著,封大夫說了很多話,她一直沒搭過腔,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封大夫,”出來后我問:“你meimei一直這樣嗎?”他皺著眉,悶聲不吭招了部車,進去才慢慢說:“不是,她本來有抑郁癥,有次從酒吧出來,沒立刻坐車,路上遇見一伙嗑藥的不良少年……幸虧巡警碰上了,不過,還是嚇壞了……”“那,能好嗎?”我問他,還這么年輕啊……“希望吧……”他好像不愿多談,輕聲應了句。年前的時候,他氣色好了些,朱胖子說,幸虧肝的再生能力強,他身體底子又好。我聽封大夫說,是什么‘部分癥狀體征暫時減輕’,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他情緒也不錯,年二十八晚上看電視,有個人歌兒唱得好聽,他說他也會彈吉它,還答應教我。第二天早上我去商店買了才過來,病房里卻已經沒人了。直到下午五點,封大夫才回來,鞋跟上褲腳上都是泥巴,臉色發白,膝蓋一直在抖。我急壞了,趕緊倒杯水給他,他說了聲謝謝,喝完摘下墨鏡就去衛生間洗手,出來后坐在窗邊凳子上,面向窗外一支接一支吸煙。他的眉毛很直,像頭發一樣,又黑又濃,那天一直皺著,沒有松開過。過了大概半小時,我去打飯,回來時聽見他在屋里說話,語氣很冷淡:“你再約他去那兒打次球吧,然后揀給他。”我以為有人來看他,進去卻還是他一個人,位置都沒換過,他回頭說:“陳生,你幫我去寄個快遞吧。”說著把手里的東西遞過來:“小心點兒,別弄掉了。”那東西很薄很小,像片指甲蓋兒,我坐上車后掏出來看,有兩條小魚兒銜著尾巴繞成圓形,背面刻著‘毅、延’兩個字兒。我知道,又是跟那個許延有關了。那天晚上我把吉它拆出來,他看了眼,手搭上去撥了兩個音,說:“算了,太久沒彈了……你報個班兒學吧。”然后就拿著盒煙上了樓頂。那把吉它直到后來離開醫院,都放在墻角沒人碰過,再以后,就不知道哪兒去了。零五年三月份,他叫我幫他買了點兒家具,送去月亮灣一個空房子里。五月份,我陪他去了趟白河鎮。那是個挺偏僻的地方,風景倒不錯。他說那是他的家,不過已經沒人了。鎖頭全長了銹,家具也積滿了灰。屋頂上的瓦楞草,竄了足有二尺高,檐下的橫梁上,搭了好幾個鳥巢。他從書柜里拿出架小飛機,看得出原先是白的,不過現在已經發黃了。那天他擦干凈后,一直拿在手里,擺弄了一個下午。我們只待了一天,走前我跟他去了個村子,他到一個孩子家拿了盆草。那時他走路已經不太穩,不過近距離還看不出來。零五年六七月份,病情卻突然加重了,經常好端端站著就一頭往下栽,刷牙的時候彎下腰,也會冷不丁撲倒。那以后,身上就再沒斷過青紫。他有天說住院住煩了,朱胖子本來不讓走,后來還是沒攔住他,在醫院待著也就早晚兩次藥。七月底的時候,他住進了月亮灣。從那以后,除了上醫院和每月一次看他meimei,基本沒離開過那兒。他開始在墻上畫一幅畫兒,雖然手還很穩,但畫得不快,有時會回頭問我:“你看看,畫得像嗎?”“像啊,一模一樣。”我知道他畫的是他家和隔壁的院子。“真的?”他問得很認真,表情像個孩子,又期待又擔心。如果我點頭他會很高興,有次還臉紅了,轉過去說:“唉,我不會畫畫兒……”我聽著卻覺得揪心。那幅畫兒十多天才弄好,畫最后一顆星星的時候,卻突然抖了手。他拿著筆退回凳子上,看樣子不大高興。我說:“沒關系,那一點兒看不出來。”他沒吭聲,想了半天后站起來,扶著墻把原來的星星全添了幾道線,看著像重影一樣:“嗯,”他笑了:“這樣兒就看不出來了。”過了會兒輕聲說:“以后住這兒,也像在家一樣兒了……”那以后他沒事兒就靠在那幅畫下看書,半個月后我才知道,許延就住在隔壁,也知道了,他原來就是新天公寓的老板。我是去看個關系挺好的同鄉,他跟我一起來G市的。當時張健強陪著許延,還有另外幾個人看工地。“你不知道?”我那同鄉說:“許總跟張老板關系鐵得很,新天的工程全包給他了。”我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沒事兒誰會打聽那個。但我那個工友不一樣,他人很機靈,不久之后,就跳到另一個建筑隊當了個小工頭。搬進月亮灣后,封大夫的情緒比住院那會兒好多了,有時還教我做兩道菜,我說:“封大夫,你手藝真不錯。”他笑了:“那當然,對了,別總大夫大夫的,叫我名字吧。”“嘿,”我說:“我叫習慣了。”他笑著說:“名字多叫兩次也慣了。”他那樣帶笑看著你,讓人覺得像曬著剛剛好的太陽,身上暖烘烘的。我說:“封大夫,我要是個女的,叫你這么一看,魂兒準跑了,”然后我想起那個許延,又說:“男的也一樣。”“哦,那你,”他回過頭很嚴肅地盯著我:“是不男不女呢,還是半男半女?”說完就大聲笑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