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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剛過,大門被人擂得山響。“誰啊,這大半夜的,叫魂兒呢……”,門房邊嘟噥著罵人,邊披衣開門。剛打開一道門逢,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就擠了進來。守門的嚇了一大跳,大喊一聲,以為是什么賊人闖了進來。等看清楚了,才發現,是一直跟在大少爺顧信白身邊的家仆大元。大元風塵仆仆一臉憔悴焦急,“老張,快去通報老爺,大少爺出事了。”老張一聽,也是嚇得變了臉色,“可是,老爺回璋城去了啊!”大元一驚,“那二少爺呢!”“二少爺南下采貨,一直沒回來。”“三少爺總在吧?”顧家大房也就剩下最不頂事兒的三少爺了。顧少白被明約從被窩里提溜出來的時候,還在想,天亮了么,怎么好像剛睡著?他的確是入睡不久,追了許久的一部風月話本,剛出了新的一冊,一口氣讀完,才發現已是一更天了。他被故事里書生小姐的坎坷情路感動得五迷六道,腦子里興奮了快半個時辰,才總算睡著。明約一邊給他手忙腳亂地套衣服一邊嚷嚷,了不得了,大少爺出事了……顧少白一聽,腦袋立刻清醒了,與其說清醒了,不如說嚇醒了。顧信白,那可是顧府的名譽擔當,以弱冠之年中舉,那是何等榮耀!“士農工商”,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于言,澤被后人,當以“士”為首。這個年代,你再有錢,也不如人家一個九口小官來得高貴。別看顧信白官不大,卻是顧家最值得夸耀的資本。顧家三代經商,就出了這么一個做官的。也正是因為有了一個當官的了,顧鈞宣才勉為其難同意顧三少爺繼續得過且過醉生夢死,要不然,他指不定還在“頭懸梁、錐刺骨”呢!顧少白裹了件外衫,邊系扣子邊往前院走,邊走邊想,大哥能出什么事兒?雖然顧信白為人處事不夠圓滑,拘謹木訥了些,但人品肯定沒問題。他最大的問題,就是讀書讀成榆木疙瘩了!正想著,一步跨進前廳。大元正端著杯子喝熱水,一看顧少白進來,立刻站了起來,“三少爺。”顧少白示意他坐著說,大元急得根本再坐不住,急切得說道,“三少爺,大少爺被關進了大牢,可能性命不保啦……”顧少白拍拍大元的肩膀,“別急,慢點說,說清楚些……”大元抹了一把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朝廷新辟的北上糧道,其中一段經過朔陰府的壽泉縣,而這壽泉縣的知縣正是顧信白。數日前,戶部開往北大營軍糧站的糧隊,途徑壽泉地界,遭遇洗劫,一應糧草顆粒不剩。顧信白轄內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立刻上稟了府臺大人靳岳合,靳府臺一面派人稟報上級,一面親自帶人調查。恰在此時,縣衙一名小書吏跑去舉報,說見到顧信白與劫匪會面,要密謀劫糧。靳府臺命人將這小吏看管起來,本是一人證言尚不足采信,誰料到第二日這小吏便被人毒死獄中,且當值獄吏說,顧信白曾深夜到過牢房,這下坐實了顧信白殺人滅口的嫌疑。靳岳合立刻將顧信白關進大獄,并具表上疏,當然,寫了些什么,寫給誰,他就一無所知了,再使銀子去打聽時,只得了四個字,“兇多吉少”。顧少白蹙著眉,來來回回地走了幾步,抬起頭來才發現,顧家大大小小的仆役下人擠了一屋子,正集體對他行注目禮。顧三少爺還沒被這么多人期望過,那一束束目光guntang迫切,幾乎要把他燙脫一層皮,他安慰眾人自己會想辦法,讓他們都先回房休息。四下里清靜了,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把大元的話捋了捋。他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蓄意陷害顧信白。大哥老實本分,不會變通,又有一股子讀書人的清貴之氣,這才在知縣一職上一連數年不得升遷,顧家三代經商,又不缺銀錢,他不圖名不為利,說他勾結劫匪,沒有理由啊!可是,官字兩張口,官大一級壓死人,若是這府臺大人具疏上表,給大哥安個失職失察,有包庇之嫌等等的罪名,顧信白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到時候別說徒流之刑,恐怕掉腦袋都極有可能!必須找人幫忙徹查此案才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慕清灃,又首先否定的是慕清灃。然后,又想到莫冉,但是很快,這個念頭也被他否決了。莫冉雖在禮部任職,卻還只是一個八品典制,其實就是個跑腿兒的。讓他去求人,那簡直是“小材大用”,除非他去求定北侯,然則,定北侯既無實權脾氣又硬,讓莫冉求他爹幫忙,莫冉怕是要被被活活打死。顧少白團團亂轉,非常后悔,自己怎么活了十七年,不,快十八年,活成個“四不像”了。要不干脆紈绔到底,加入達官顯貴二世祖圈兒,說不準沖著一起吃喝玩樂的交情,還有人肯幫忙;要不干干脆脆清貴到底,做塊茅房的石頭,又臭又硬,誰也不求,遇事干瞪眼也算。可哪樣,他都沒落著,有那么一兩個熟人吧,交情還都很尋常,像大理寺卿之子郭深,自打那次送了幅畫央求照顧慕流年,之后,再無交集,如今貿然而去,怕是要吃閉門羹,當初怎么就沒想起細水長流呢!顧少白這兒一籌莫展,沂親王府的那位卻恰恰相反。慕清灃早朝歸來,聽說了軍糧又被劫,當時表現得吃驚又憤怒,心中卻平靜得很,事情的發展完全在預料之中。侍女葛紫給慕清灃系好腰帶上最后一枚玉扣,退出房去。冷東看慕清灃一臉平和,“王爺,上次是荊陽,這次是壽泉,不知這伙賊人的落腳之地到底在何處?”慕清灃道,“荊陽與壽泉雖不屬同一州府,卻是毗鄰而居,他們的匪窟應該距這兩個地方不遠。本王料想,這伙賊人不僅劫糧劫餉還劫軍備,不是普通的匪徒這么簡單。”冷東道,“所以,王爺才令屬下放出風去,此次戶部運往北大營的軍糧還捎帶了兵部新制的十六支火銃。”他想了想,又道,“王爺,屬下不解,散散假消息就成,您還真把火銃給他們啊,那不等于與虎謀皮么?”“你啊”,慕清灃笑道,“王似道的爪牙到處都是,不來點真的,他能上當么?再說,咱們要尋到賊窟,不也是得靠那批火銃么?”冷東撓了撓頭,那批火銃的彈藥被混入了一種李至善配制的藥粉,味道濃烈持久可經月余不散。想到此,他不禁摩拳擦掌,“王爺,何時出發?”慕清灃剛要說話,聽到周平在門外說顧少白來了。他一怔,手指一哆嗦,險險把茶水打翻,“讓他進來吧!”放下杯子,整了整衣服,慕清灃起身想迎,想想又坐了回去。顧少白斗爭了許久,終于決定來見慕清灃,他實在沒轍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