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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楔子烏沉沉的黑云鋪滿整個天空,狂風裹挾著暴雨不斷沖擊著大胤國的帝都京陵城。四面八方全亂了,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秋日少有的狂風驟雨已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街上攪著泥沙的積水深可及膝。京陵城最大的皇商“顧府”緊閉的大門前跪著一個白衣少年。滿頭滿臉的泥水早已掩蓋了他原本清俊無比的面容,黑發凌亂地貼在濕透了的后背上,混了雨水泥土的白衫上泛著一片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是血跡,是干涸了又被雨水洇濕的血跡。他輕垂著眼,黑黑長長的睫毛粘在眼瞼上,嘴唇輕輕抿著,像只即將失去聲息的孱弱的小獸,憔悴蒼白,絕望無助。他已經跪了很久,這漫卷天地的喧囂,在他身側都成了寂靜的背景,默默聆聽著他空蕩蕩的胸膛里那顆心的微弱跳動。“顧府”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一個年長的家丁穿著的老者,撐著一把傘擠出了大門。他只走了幾步,那把雨傘便被狂風卷得骨斷筋折,他干脆扔掉破傘,冒雨跑到少年身邊,“撲嗵”一下跪在雨水里,嘴唇哆嗦了半天,“三少爺,老爺他們真的昨天一大早就走了,遷回南方老宅去了呀!”一道一道混合著淚水的雨水流進嘴里,是咸是澀的讓人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少年嘴唇翕動著,半晌才哽咽著說出一句話,“田伯,顧家真的不要我了么?”田伯老淚縱橫,想說什么卻最終咽了回去。少年迷茫的眼神盯著密集的雨線良久,仍舊有些不甘心,“爹爹他臨走之時,可……可……說了些什么?”看田伯欲言又止,少年溫和地一笑,“說吧,都到這個地步了,我還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這笑容溫和地讓人心碎,含著極大的悲傷和痛楚。田伯哭道,“老爺讓我告訴你,顧家有子如此,愧對宗祖,唯愿這一輩子與你生不相見,死不相逢。從此不許你再姓顧。”少年聞聽此言,身子一僵,積攢了許久的力氣剎那間被抽干,隨即跌坐在泥水里。他呵呵輕笑兩聲,聲音低沉沙啞,轉眼就湮沒在天地蒼茫的疾風驟雨里。風漸漸小了,雨勢卻還未盡,天空暗沉透不出一絲亮光,天地仍是一片陰霾。“保重啊,田伯。”少年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只走了幾步,瘦削絕望的身影轉眼就被漫天綿密的陰雨吞噬。——正文——三天前。一大早,顧少白就一副眼角帶笑,眉梢含情的表情,丫鬟秋月看著他那張清秀俊雅的臉,心里小鹿亂撞,都有點臉紅發燒了,三少爺怎么就長了這么一副迷死人的臉!秋月給他打水凈面,瞟了他一眼,“少爺啊,今兒個怎么心情這么好,有什么喜事兒,說出來一起樂樂唄!”打小給他做丫頭,知道顧少白性子溫和,沒有一般公子哥兒的驕縱樣兒,所以主仆之間向來不拘禮,秋月更是心直口快,有啥說啥。顧少白放下濕帕子,抿嘴一笑,也不答話。秋月也不生氣,知道這位三少爺雖然溫文爾雅,卻是極有主意的,他不想說的,論誰也問不出來一個字。顧少白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早飯,悄悄從自己住的小跨院出來,順著抄手游廊上的磚雕花格窗向外張望了一下,大院子看起來挺安靜的,沒什么人,偷溜出去應該不會被人發覺。出了月亮門,必須經過正堂才能到大門口,他沿著一溜兒的紅漆木窗走到議事大堂門口,里邊傳出嘈雜人聲,這才想起來今兒是顧府例行早會的日子。他凝神細聽,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把眾人紛亂的議論聲打斷,“別吵了,二弟,你先說說吧。”顧家是大胤皇朝最大的皇商之一。宮廷所需物資的置辦購備本應由戶部負責,但多年以來,購置權柄都由幾個王爺把持,戶部徒有虛名,皇帝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別做的太過份,這些個皇親國戚的撈點油水也未嘗不可。而皇商就是這些皇親國戚撈錢的工具。顧府原本是南方璋城的殷實富商,四年前偶然與當時權傾朝野的宇親王搭上線,一躍成為大胤朝炙手可熱的頂級皇商,順理成章地把家從璋城遷到了大胤都城京陵。顧少白凝神細聽,說話的是父親,看來他們正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分歧很大,一時懸而未決。自打顧家搬來京陵,一直順風順水的,近半年來卻是平地起波瀾,紛擾不斷。今天的事兒不肖說,肯定也與現今最受天子重用的沂親王有關。他正想著怎么悄無聲息地繞過去。“三弟,怎地在門外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藍衫男子站在身后,和顏悅色地笑著。少白心里咯噔一下子,糟了,是二哥,光顧著偷聽了,沒注意到二哥這時候過來。議事堂內顧少白的父親,顧家掌印家主顧鈞宣聽到二子顧少青的聲音,向門口望過來,“青兒,進來,還有誰在外面?”顧少白只好硬著頭皮跟著顧少青走進堂內。顧鈞宣在上首坐著,二伯顧靖宣、三伯顧康宣以及顧家幾位大掌柜分坐左右兩旁。顧少青拉著少白悄悄坐在末座。顧鈞宣沖他二人微微點了點頭,示意顧靖宣接著說下去。顧靖宣面容清瞿,留著不長的胡須,“我看這次軍糧的采購咱們就別爭了,讓給肖家吧……”“為什么?二哥你糊涂了……”顧康宣迫不及待地打斷他。顧鈞宣一擺手,示意顧靖宣接著說下去。“自打宇親王被流放,朝廷購備大權盡數落入沂親王手中。咱們多次上門求見,他卻總避而不見。就怕,三年前的事兒,沂親王對咱們還遷延舊恨哪!”顧靖宣滿臉的擔憂之色。顧康宣有些不相信,“三年前沂親王母妃之死,其實怪不到咱們頭上吧,當年老沂親王得勢,其王妃的母家在給御藥房供的藥材里作手腳,以次充好,事發后罰沒家財,沂親王妃的父親急怒交加吐血而亡,王妃本來就身子弱,聞聽噩耗一病不起,后不治身亡。說起來也是他們咎由自取,與咱們何干呢?”“三弟啊,你想得未免還是簡單了些,”顧靖宣喝了口茶,捋了捋短髯,“咱們雖不知真相究竟如何,是宇親王因與沂親王的權力傾軋派系之爭而做的手腳,還是他們的確以次充好,終不得而知,但最終絕大多數采買權落到了咱們顧家手上。你說你和宇親王沒有勾打連環,誰信啊!”顧少白靜靜地聽著,卻早已神游天外,飛到了那個他整日想著念著的人身上。他卻不知道,今日里聽到的這番話,正是馬上就要降臨在他身上厄運的牽引線。突然,父親顧鈞宣的威嚴沉著的聲音打斷了少白的浮想連翩,“別爭了。我決定這次的軍糧購置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