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冰涼的手指，按上了空調口。

    羅根說：“唐納德……就是那個你以前寫過的，那個長得像青蛙一樣的小伙子，正在準備三月份的SAT。年輕人……”

    宋欣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時間過得真快啊。”

    “我總覺得我才剛考完呢……我十六歲那年考的SAT，記得是在香港，出來之后我一點實感都沒有。晚上我和我同學約了一場，可現在連第三部都滿天下都是資源了。”

    羅根挑起眉毛，看了宋欣一眼。

    宋欣笑得比哭還難看，小聲道：“其實這么一想，也就是六年而已。對你來說連時間都算不上……”

    夕陽染紅了整片天，他們穿過漆黑的樹木。

    天是紅的，樹是黑的，山脈的彼端是峒峒樹影，猶如亙古不變的、沉默的泰坦。

    “我剛剛和瑪德琳說，”宋欣難過地揉了揉臉，說：“我到了七老八十了才會縮水……”

    “然后我才想起來，我是會七老八十的，到時候牙也掉光了，坐個公共交通就會有人讓座，滿臉皺紋疊皺紋、老人斑疊老人斑，又丑又可憐，指不定還會白內障……”

    羅根用余光看了看宋欣。

    宋欣聲音有些發抖，輕聲道：“其實我不怕變老。誰不會變老呢？我只是……覺得，我這樣的會老會死的凡人只能在你漫長的人生里，陪你走一段短暫的路。而且我剛剛一直在想……”

    ——一直在想，等宋欣耄耋之年，身邊還會有這個永遠不會變老的金剛狼么？

    他永遠年輕，永遠壯年，永遠充滿和世界對抗的力量。

    這樣的人會為一個老太太停留嗎？能忍受世人看到他的伴侶時，發現是個老太太后，驚愕的目光嗎？退一萬步說，人脆弱的愛情又能維持多久呢——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宋欣幾乎說不下去，別過頭去望向窗外，也別開了自己通紅的眼眶和鼻尖。

    宋欣知道這樣無異于杞人憂天，像是她最難以理解的那些談戀愛的那些小女生問‘你愛不愛我，你會和我白頭到老嗎’一樣，可是這個問題，在這一時間甚至之后，都會籠罩在她的心頭，像是一朵無法散開的烏云、一顆拆不掉的□□，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

    羅根嘆了口氣，伸手在宋欣頭上揉了揉。

    “看來我沒給你安全感。”羅根沙啞道：“宋欣。”

    宋欣被喊了名字，眼眶紅紅地轉過了頭來。

    羅根嗤地笑道：“你的確還是太年輕了，老有什么可怕的？時間也不可怕。”

    “等老了，我們說不定可以在房子里裝上那種上樓梯的椅子……”羅根·豪利特想了想道：“假期的時候出去旅游，豪華游輪，我會帶著孫子出去野營。”

    宋欣噗哧笑了起來。

    羅根頗肅然地盤算道：“就那種原始叢林，有蛇有老虎的那種，準備一把刀一捆繩子一包火柴，男人嘛，總得面對生死……”

    宋欣指責道：“你這是在把你的童年強加到孩子身上！我會給他們買練習題的——我可以確定的是，我的孫子如果SAT低于2000分我絕對會非常非常生氣……”

    金剛狼哦了一聲：“你的童年也沒比我好到哪去，不如說更慘。”

    宋欣：“一點也不慘，學習是現代人的抱負，實現階級流動的唯一方式！”

    羅根·豪利特哼了聲：“我這還是千百年來男人的鐵桿呢。”

    宋欣怒道：“你這是固有印象。而且我總有種感覺，你好像很多東西都不愿意告訴我，大概就是這種大男子主義作祟……”

    羅根·豪利特一踩剎車，將車停在路邊，皺眉道：“我只是覺得沒必要事無巨細地報備，小朋友我發現你越來越能耐了——”

    宋欣咄咄逼人：“就是大男子主義，我爺爺就是這種人，這輩子對我奶奶說過的最豪放最情緒外露的一句話就是‘你的面條真好吃’，你別笑這是真的！就是這種什么話都不說，什么事都不報備的性格！你再看看你你什么時候對我表白過——”

    可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遠處夕陽落山，山脈上連綿起伏的是一絲金紅的顏色，夜晚籠罩了他們和荒野，車停在路邊，但車里的燈光卻昏暗溫暖。

    宋欣在燈光中艱難地伸出手，在羅根的耳邊撥了撥。

    “……羅根，你這里，”宋欣眼眶發紅，微微哽咽著問：“怎么有白頭發了呢？”

    那一剎那風聲溫暖，吹過夜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