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jīng)憑著這種本能走了這么遠。她要么抵達終點，要么……在鐵軌上長眠。’”

給最后一個字落下句號，羅星弈輕輕地笑了一下，目光游蕩在車窗外，沒有焦距，仿佛穿過車流去到了遠方。他說：“說實話，如果不是之前經(jīng)歷了那么多破壞心情的事情，我其實是非常期待以后的事的，感覺好像就是在奔著光明和希望去的。”

未來會怎么樣，誰知道呢？

大量的謎團未解，或許驚天的陰謀只窺見冰山一角。

對于羅星弈來說，“未來”是個變幻莫測的未知數(shù)，就像他上一秒還覺得楚天高闊，有種英雄終于打破陳規(guī)，離開他的安逸環(huán)境要去大展身手之感。

——下一秒就被一陣強烈不適的暈眩拽下天旋地轉(zhuǎn)的深淵。

瞿臨見羅星弈突然停下不說話了，拿著糖半天沒動靜，甚至在三秒后手上脫力的沒拿住糖，讓它掉到了腳邊，迅速出聲問他：“你怎么了？”

羅星弈擺擺手，從短暫的暈眩中緩過神來，“有點暈，沒事。”

瞿臨狐疑地看他一眼，見他臉色比平時更蒼白，降下了些速度，說：“你有事情要跟我說。”

“OKOK。”羅星弈隨口答著，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因為望舒不會無故找他，羅星弈便停下自己不重要的話頭，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將手機拿了出來。瞿臨沒打探私事的習慣，目光平視前方專心開車，等他看手機。

劃開屏幕解鎖后羅星弈才發(fā)現(xiàn)，在前面幾個小時里，望舒試圖給他打了幾十道電話，但他忙著逃命一道都沒察覺。

之前羅星弈和望舒有過約定：在人前，望舒絕對不可以暴露它AI的真實身份。而望舒對這一指令也執(zhí)行地非常嚴格，即使它焦灼的語氣恨不得跳出屏幕直接顯示在羅星弈的視網(wǎng)膜上，也沒有在中途出過一次聲引起他人注意。

羅星弈看著屏幕上這層層疊疊的信息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心想是出了多大的事望舒一個全然電子化的AI才會急成這樣？感覺到自己神經(jīng)都突突跳了兩下，他連忙挨著挨著翻看起來。

【羅先生，我覺得瞿先生的擔心很有必要，您不該輕視‘落日’。】

【羅先生，您是否應(yīng)該立即檢查一下是否受染？】

【羅先生我撥打您的電話，您為何不予接通？】

【羅先生，請您立即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您應(yīng)該知道‘落日’病毒在2021年就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二次變異，在這24年內(nèi)是否還有新的變異情況我們目前還未可知，或許您體內(nèi)的抗體并不足以抵抗。】

在經(jīng)歷了兩次莫名的眩暈預(yù)警之后，羅星弈也不敢再不把這回事放心上。他之前一直托大自己有抗體無所畏懼，這會兒經(jīng)過望舒提醒才終于想起此一時非彼一時，人類會制作抗體病毒自然也會進化……

這種軍備競賽，自古以來就是自然界的傳統(tǒng)項目啊。羅星弈心一沉，像跌進空落落的深淵，連聲回響都沒發(fā)出。

【羅先生，僥幸心理不可取，請不要忽視自己的健康狀況！】

……

望舒發(fā)來的信息足足有二十多條，除開前面動之以情的話語外，后面還有曉之以理從生物學到病理學解釋“落日”病毒危險性的長篇大論。

羅星弈一目十行地翻看過去，指尖越翻越?jīng)觥?/br>
2021年的9月“落日”病毒發(fā)生二次變異，人類的一代抗體宣告失效。

2022年針對新情況的第二代抗體疫苗制作成功。

2031年第二代抗體疫苗宣告失效。

2040年……完全抵御“落日”病毒的凈化疫苗，正在，研發(fā)中……

現(xiàn)在是2046年，在人類細胞與病原體的競賽中，人類并沒有徹底打到“落日”，新的抗體藥劑有，但……此地沒有。

或許有也來不及了。

羅星弈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那道細細的疤，暗中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有些僵硬的手指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在手機上打字對望舒說道：“知道了，生死有命。”

雖然高新技術(shù)讓望舒這個AI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人格和外表，但它終歸不是人類。在層層溫情關(guān)心之下，是冰冷而精準的判斷：【羅先生，您的心率正常且沒有劇烈運動行為，但您的體溫已經(jīng)比之前上升了1.3攝氏度，已經(jīng)是低燒狀態(tài)了。】

【初步判斷，可能是感染‘落日’的前期征兆。】

都出乎他自己意料的，羅星弈在看到望舒這一句判斷后，沒有什么惶恐也沒有什么不舍，甚至都不是出自于負面情緒的，他差點笑出聲。

因為命運是這樣的會玩弄人心，在你以為你要逃出生天時，又忽然扼住你的咽喉說：想開點，能不能升天都無所謂，或許你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呢？

第二十八章：燒

在羅星弈一聲不吭地翻看望舒給他發(fā)來的警告信息的時間里，瞿臨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車頭脫離了逃亡的大部隊，從旁邊一條彎道拐出，開向了連路都沒有的荒坡。

長達數(shù)年的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生化武器帶來的后續(xù)傷害仍然遺留在這片土地上，久久不散。

沿路所過之處全是荒山枯樹。那些或縹緲或枯瘦尖利的輪廓猶如潛藏在黑暗中的鬼魅幽靈，無聲的桀桀怪笑著，等待下一個流離的亡靈。

大概就是為了趕路而準備，這輛裝甲車速度極快，無論什么地形都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如履平地。配上瞿臨那宛如現(xiàn)役賽車手般的飆車速度，等羅星弈再回過神來，他們已經(jīng)躥出了十公里地，將極樂城遙遙甩在了后面，回首不見。

“我們是在往北走了吧？”羅星弈忽然出聲問，聲音平靜自然，聽不出任何端倪。

所以瞿臨也沒有過于懷疑，應(yīng)了他的聲，“嗯，穿過這片山丘就是東方軍區(qū)的國境，然后去找那個派雇傭兵過來的軍事基地。”

舊廢墟正在坍塌，而新的篇章正緩緩展現(xiàn)在人眼前。吊著中央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吊了六年也沒被抓住的瞿臨照例在內(nèi)心鄙夷一番中央軍，跟羅星弈說：“離開極樂城后，你會看到東方軍區(qū)真正的樣子。它的好，它的壞，我不評判，就像你背的那段……你自己來看。”

瞿臨說這話時跟平時語氣有些不一樣，帶著一點點引導和煽動，以至于讓羅星弈聽起來像是一個邀約。

他微微轉(zhuǎn)頭，看瞿臨駕駛著這據(jù)說是新型能源驅(qū)動系統(tǒng)的裝甲車，與夜晚瑟瑟秋風并駕疾馳，看他神情堅定，眼睛里帶著亮光，要穿過無垠黑暗去往一個新的黎明。

但羅星弈知道，黎明太遠，他去不了了。

羅星弈靜默地放下手機，拿起那瓶在便利店買的水，擰開瓶蓋平靜地喝了兩口，在蓋上的時候蓋滑了一次才順利蓋好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