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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成仙,最大的一個步驟,就是要脫去凡胎。凡人要脫凡胎,很容易。修得好,可rou身飛升,修得不好,大不了死一死。但是你嗯,我是塊石頭,硬邦邦的石頭,沒有生老病死。我當時沒奈何就用笨辦法,哄你去當鐘,想著日敲夜敲,怎么著也有一天能成功。原來你讓我當鐘是想敲碎我。漸遂嘿嘿一笑,又道:但是敲了那么久,還是沒用,我知道不能通過這個途徑了,便掐指一算,算到你若回凡間,就有一個劫數。所謂不破不立,大劫亦是大機緣。所以我離開你這破仙府的時候,砸了東西,還摔了門,你連拉都沒拉我一下。漸遂再一笑,將手搭在我肩上,口氣很欣慰:總之,劫數已過,功德圓滿,青回,你是仙了。對了,我最近要出個遠門,洞府這邊你能不能幫我我撥開他的手,問:微元在哪里?漸遂一怔:那個凡人?他是你歷劫的引線,你救他一命,一啄一飲,前塵已盡。雖然你拿靈元救他,但他逆天而行,冤孽深重,必當身抵命償,大約是再入輪回了吧。我起身往門外走。漸遂攔住我:去哪?我道:回凡間,當妖怪。漸遂又是一臉無奈: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你知道我把你弄回來后,你睡了多久么,人間早已我轉過他,繼續走。漸遂再攔住我:青回,你已是仙,不可再執著凡念。我道:所以還是當妖怪比較適合我。漸遂定定看了我一時,沒有再攔我。我到凡間找了很久,沒有找到微元的轉世。我有點后悔跟漸遂嘴硬,如果當時不那么走,讓他幫我申報上仙籍,那么起碼,我可以到地府去查查微元到底轉生成了什么。我厚著臉皮回漸遂的洞府去找他,只見大門緊閉,孤寂清冷。大概他又到哪里去云游遛跶了吧,竟連那堆弟子沒蹤影了。在凡間轉了這么多年,我有點累了,就又回到了那個小山坡,昔日的妖友們大都不在這里了。只有一兩位樹精還認得我。玄廣派已經沒有了,據說被魔所滅,后又有修道者重新在山上開起了門派,名叫玄覽。我變回石頭趴在那個山坡上看著小道士們御劍在空中來來去去,想著微元會變成什么樣。他可能已在輪回中過了好幾世,也許今生有妻有子,已然是個兒孫滿堂的老頭。是不是我的確太執著?但我就是想看一看他,不管他現在是什么模樣。你是妖怪?某天,我正在山坡上曬著太陽打瞌睡,忽然聽見一聲問詢。我神識陡然清醒,便看見一個頂多十歲的娃兒,松松垮垮的道袍挽著袖口和褲腳,雙眼亮閃閃地盯著我。我抖掉身上的鳥糞雜草青苔,變回人形一骨碌坐起。是。他說:唔。我道:本座看起來就是一塊尋常的石頭。你怎么知道我是妖怪?他認真道:你身上有靈氣。可我明明隱去了氣息。他又道:不過你身上的氣和我知道的妖氣不太一樣。你為什么要做妖怪?我沒回答,只問:你叫什么名字?他一本正經道:小道道號初涵。我點點頭,一彈指,他袖中的黃紙和筆飛了出來。在他還一臉呆怔的時候,我展開黃紙,刷刷落筆。本座名為青回,就是紙上寫的這兩個字。拿著,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妖怪了。黃紙粉碎,化成虛浮的兩個朱色大字,沒入他的掌心。他繼續呆呆地愣著,我接著道:本座個子大,很能打,一定能讓你快點成仙。他低下頭:師父說,我前生因執念做過很大的錯事,不太可能成仙了。我道:沒關系,天命并非不可逆。有本座在,包你成仙!他再抬頭看著我:那你為何自己不成仙?我一怔,片刻后道:因為一個人成仙太孤單,和別人一起比較好。他眨眨眼,咧開豁了一顆牙的嘴。我縱起云光,將小豁牙抱上云頭,遠處松云山峰凌入蒼穹,云霧環繞。光陰已過無數載,幸它仍在,未成滄海。下方忽有人聲:哇,云上有人,我們看見神仙了?快快下拜!是玄覽派得道的高人吧。另一個聲音入耳,我不禁停住,往下看去。應是幾個結伴而游的書生。一藍衣者抬頭看著我這朵云,咂舌:能縱云踏劍,呼風喚雨,長生飛升。與他們一比,你我費勁心血為求功名,真俗不可耐不值一提矣。另一看起來最年輕的書生淡淡一笑:想來修仙亦比我們讀書要辛苦許多,道不同,不可比。各有各的執著。藍衣者道:言微賢弟說的及是。光想想每天要吃青菜蘿卜皮,我就受不了了。唉,還是不要做那夢,好好預備科試罷。幾個書生談笑著繼續向前。我盯著那叫言微的書生,莫名感到一絲熟悉。我心中大亂,再轉頭看向抓著我袖口的小豁牙,他一臉茫然瞪大眼看著我。我再看看云下,再看看他。不對,這孩子不是難道我地上的身影越走越遠,我催云飛縱,眨眼即是玄覽派的山頭。我把小豁牙往地上一擱,揉揉他頭頂:好好修煉,你有需要的時候,我必會出現,沒事也會常來看看你。他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沒做聲。我溫聲道:我是妖怪,所以不能讓你師父看到我。他低下頭:嗯。我一揮衣袖,隱去身形,折回附近的城池中。那幾個書生是步行,必然只能是從此城出來的。為科考,大約是途徑此地,應該住在客棧吧。我在這小城唯一一家客棧附近的茶棚最靠近路的桌邊坐著,幾杯茶之后,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自從我成仙之后,好像真的有心了一樣,再也不是開出一個洞,風穿過的感覺,更實在,左胸的那處一窒,很疼。我放下茶杯,想站起身,迎上前,不知為什么,卻沒有動。眼睜睜看著那個叫言微的書生和另幾人一起,談笑著,經過桌前。至始至終,他都沒看過我一眼。道路上車馬驢騾,人來人往,擠擠挨挨。我卻像身在荒野,草木榮枯,飛鳥走獸來去,日月輪轉,唯有我這一塊石頭,一動不動,永在原地。直到茶攤老板忍無可忍,要掄棍子趕我,我才起身。月色清亮,高高松元山頂,熠熠星子仿佛探手可摘。空蕩蕩的祖師殿內,小豁牙正垂頭跪著。我湊到近前,發現他雙眼閉著,輕輕打鼾,嘴角油油的,一股糕餅香。一根看不見的棍棍支著他的下巴。懷孕時母親夢到天地無光,掃把星入懷,臨產時府邸的一棵千年老樹死翹翹了,后院挺滿蛇蟲鼠蟻的尸體。跟著祖父丟官,家業盡敗。大伯父督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