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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這晚,家家戶戶都燃著香、點著燈守在屋里,準備迎接新年。 章家也一樣。 吃了年夜飯之后,一家老少都聚在堂屋里, 圍著土爐子烤著火, 說著話。 今年家里新添了一口人。 啟寬也帶著媳婦和娃娃們回來過年, 顯得十分熱鬧。 章存林對守夜看得很重。 他端坐在八仙桌前, 先講了講一年來的收支情況, 又講了講來年的打算。 還樂呵呵地鼓著勁, 說道:“今年咱家里添了人口, 又置辦了宅子,這花銷可 是不小……往年攢下的那點積蓄也見了底,只待來年大干一場, 多賺幾個, 給娃娃們 都扯件新衣裳……” 徐甜甜是第一次在鄉里過年。 對吃白面饅頭、吃rou、吃餃子,很喜歡。對熬眼守夜、祭拜祖先、磕頭行禮之 類的, 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致, 可面上卻不好顯露出來。 她和嬸子、嫂子、鳳芝說了幾句話, 感覺渾身發冷, 就摟著冬娃上了榻,還用 被子蓋著腿。 一邊聽爹講古, 一邊跑神兒。 實在撐不住了, 就倚著瞇一會兒。 冬娃卻是個坐不住的。 不一會兒就從榻上爬了下來,跟著俊蘭在屋里蹦跶著。還時不時地跑到大娘那 里, 捏捏小弟弟的腳。 這幾天有了玩伴,可把他高興壞了。 幾間屋子來回出溜著,一刻都閑不住。 徐甜甜見了,也十分歡喜。 冬娃自小被圈在院里,和村里的娃娃接觸得少,與他大伯那邊見面也不多。現 在有小娃娃一起玩著,才像個孩子。 想想,一個娃實在是太少了。 看看啟寬大哥,不過二十六歲,就生了四個娃了。 他家的大閨女叫俊霞,才九歲就開始幫家里干活了。 老二是個男娃,名叫俊生,七歲了,去年剛剛上學。 老三是個閨女,叫俊蘭,比冬娃大一歲,正是頑皮的年齡。見了冬娃,就和他 湊在了一起,一點也不認生。 老四也是個男娃,叫俊寶,一歲多點,還不會走路。 徐甜甜注意到,大哥家的倆閨女長得像他,都是高鼻梁大眼睛,一看就是章家 人的樣貌。而兩個男娃瞅著卻像大嫂,眼睛小小的,鼻梁塌塌的,皮膚也黑。 爹見了,就不大喜歡。 對兩個孫子也是淡淡的,對大嫂就更沒好臉色了。 徐甜甜心說,難怪爹這么疼愛冬娃? 這模樣長得好,也蠻吃香的嘛? 看來莊戶人家娶媳婦,都選那五官端正、身材高挑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這是為了下一代考慮啊。 章家的基因不錯,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都屬于出類拔萃的。可到了啟寬大哥 這里,卻變了個樣子。 爹不高興,也是難免的。 瞧瞧西院大伯家,大大小小的娃娃可不少,哪個拉出來都比俊生長得好看。這 么一比,惹得爹就更不喜歡了。 對大哥家的事,她不便多嘴。 可爹這性子,也沒人敢勸。 只能日后慢慢開導。 瞅著這幾個娃娃,倒是不笨。 尤其是那個大侄女,特別懂事。這幾天,一直在灶屋里給她打下手,手腳麻利 不說,眼皮子也活。見鳳芝在地上練字,更是一臉羨慕。 一問,這閨女果然沒去上學。 雖說,解放前女娃上學的少,可如今解放了,連她們這些大人都去“掃盲”了, 這閨女咋沒去上學? 她悄悄問了問俊霞:“想不想去學堂里念書?” 俊霞笑著說道:“姑,咱家里忙,得做家務看鋪子,還得幫娘照顧弟弟meimei…… 閑時,爹抽空教了幾個字,說日后能看懂賬本,會算賬就成……” 徐甜甜覺得有點可惜。 這個年齡的女娃娃,上學與否,將來的命運可大有不同。這事得跟啟寬大哥說 說,得讓這閨女去上學。 只是這話該如何開口? 得好好想想。 * 夜深了,燭臺上的兩只紅燭還燃著,冒著黑乎乎的油煙。 案上的豆油燈,也晃晃地亮著。 徐甜甜困得眼都睜不開了,不停地打著哈欠。 冬娃和俊蘭,還有啟康和俊生都蜷在在榻上睡著了,只有俊霞還在強撐著,像 個小大人一樣。 爹和大哥圍著爐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嬸子和大嫂,還有鳳芝都仰著臉,打著盹兒,似睡非睡。 在迷迷糊糊中,一家人終于熬到了天亮。 村里趕頭炮的,“噼里啪啦”地燃起了鞭炮。 幾個孩子也醒了。 從榻上一骨碌地爬起來,跟著啟康跑到外面去放響炮。 徐甜甜進了灶屋,系上了圍裙。 她麻利地生了火。 架上大鍋開始燒水,準備下餃子。 這是新年的頭一頓飯,一定要吃得飽飽的。 吃飽穿暖,也預示著來年紅紅火火,平平安安。 * 在爆竹聲中,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吃了餃子。 章存林放下碗,就帶著兒孫們進了祠堂。 祭拜了祖先之后,就開始走家串戶拜起年來。 徐甜甜他們幾個,也跟著爹和嬸子去了西邊院里。 一個一個跪在氈墊上,給長輩們磕頭行禮。小娃娃們磕了頭,都得了一個紅 包,里面包著一枚銅板。 冬娃一下子得了幾個,高興得屁顛屁顛的。 見人就磕頭,弄得她也哭笑不得。 這小小年紀,咋就財迷起來了? 這么愛錢,以后可咋辦? 在村里走了一圈,徐甜甜就帶著冬娃回了院子。 大年初一,講究頗多。 什么不興動刀,也不興摸針線活兒,反正啥都不能干,她也樂得清閑。 于是,就歪在床上,想好好睡一覺。 可頭昏沉沉的,心卻靜不下來。 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 其中也不乏難事,可她還是撐了下來。 搬到鎮上之后,雖然還是吃雜面餅子,可偶爾也能吃頓白面了。 生活是越來越好了。 可如今的太平日子,和那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們分不開。 想著那場正在進行的戰爭,心里微微一沉。 此時此刻,二哥是不是又上了前線?二嫂是不是還在后方醫院里值班? 還有葉先生,是不是在寫戰地報道? 一想到葉先生,心里就有些納悶。 葉先生回城后,不是和那位女學生成親了嗎? 怎么舍得參軍入伍? 上次來信,葉先生只說了近況,卻只字未提結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