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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的紈扇來,說是這幾日抽空畫的,要二人收下。玉山接過手,因見那扇上泥金泥銀,青碧交錯,很是不凡,便忙行禮道謝。他言罷,又轉身拿出罐未開封的茉莉新茶來,給那趙元直作了回禮。趙亭見狀,也忙行了一禮,復又坐回那紫檀月牙凳上。正無話,他卻踟躕一陣,從懷里摸出方水綠宮綃絲帕來。那帕子上繡著兩簇粉紅荷花,花下一對五彩鴛鴦,顏色很是艷麗,針線很是精巧。玉山不解其意,正要開口相問,卻聽他垂下眼道:“昨日里收拾東西,我還當是了了了盡,卻不曾想,竟連這也未了的。”那琵琶伎聽他一前一后,連說四個“了”字,心中疑惑更甚。但因見趙亭形容憂郁,神色悲戚,滿眼追思情重,一時也不知如何開口。那琵琶伎頓了頓,正忖著寬解勸慰,卻忽然生出一念,瑟瑟然問道:“這是盈珠……”趙亭聞言點頭,又將那帕子上下看了看,覺得多留無益,便遞給了玉山,道:“此事全然是我不好,卻是無法挽回。我也知,在你們面前狡辯不得,只是這身不由己,這命不由人……幸而,她大抵已是放下了。而這方帕子是,一切淵源開端,從前我許是忘了,許是舍不得,總之久久未還。今日卻下定決心,好歹是到時候了。”言罷,又緩緩笑道:“他年,若有緣分,來世再作冤家罷!”玉山聽他說話,忙不迭接過那帕子來,展眼看了看,只見上面題著:“起坐月光寒,徘徊柳笛殘。相思如解意,吹送玉欄干。”情真意切,綿綿密密。那琵琶伎見了,心中五味雜陳,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只好與他許諾,必定送到。趙元直見他應允,便松下口氣來,復又說笑了幾句,起身告辭。二人將他送到錦園門前,看他乘著架華貴馬車,一徑走了。玉山待他走后,將那帕子與王進傳看,雙雙無奈無法,只有嘆息。而他因揣了這帕子,渾像個燙手山芋,終究遮捂不住,便往那葳蕤堂去了。葳蕤堂中,盈珠與環兒兩個正對坐著嗑牙打絡子。因見玉山過來,便讓出上首短榻給他坐,自己向下首坐了,又拿小銀碗奉上茶來。玉山喝了口茶,看她二人手里,金紅二色紗線打的瓔珞,織了好大一段,便笑說:“你們是要絡車不成,哪用的上這么好些?”盈珠聽了,愣了愣,道:“不過是打著頑的,忖著將來絡帳子,絡錦簾用。”“你又來誆我,錦簾帳子,用得著這樣顏色,又不是嫁人來的。”那盈珠聞言,瞥他一眼,又俏著臉對環兒說:“他自己橫豎是有人要的,便覺得把身邊人都嫁出去才好呢!”“小蹄子,撕了你的嘴去。”玉山佯怒著啐她一口,卻見環兒也低著頭悶悶的笑,因對她說:“胳臂肘子往外拐的小東西,趕明兒讓你盈珠jiejie教你彈琴,我卻是再也不管了。”那環兒一聽,著了慌,忙道:“主子,是我不好,且別拿我墊喘。這活兒向來是那王大公子干的,我沒這樣本事。”“去你的!”玉山嘴上雖罵著,卻早已繃不住笑開了,盈珠二人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花枝亂顫的倒作一團。那琵琶伎看她歡喜,那話便更覺說不出口了,倒是盈珠笑夠了,轉過身來問他:“你這大能人,大忙人,如何來我葳蕤堂了?”玉山聽她問話,只好將那帕子拿出來,與她說:“方才趙……趙府牧來過,要我把這東西還你,說來世再作冤家。”盈珠聞言,臉上非笑非怒,把東西接過去了,因見玉山惴惴的,便與他道:“公子,你莫笑我薄情寡義,那與趙亭的事情,我早已放下了。他是好是歹,都與我無關。恕盈珠說句不中聽的,倒是他心里惦念難忘,留著份情面,才把這一方絲帕當成了東西。如今在我眼里,給與不給,它便只是個便宜貨色,經不起這樣還來送去。”那琵琶伎聽罷,知她是當真放下了,遂也安下心來,又與她道幾句閑話,不在話下。又過了幾日,何子疏為謝眾人救命之恩,及王大公子照拂之情,在何府設下流水筵席,金杯銀盞,清酒玉饌,邀眾人同去吃了。席間,一連千恩萬謝,只差三拜九叩,眾人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而王進因忖著有來有往,不失禮節,便也發下拜帖,邀何遠、秦澍、明玉,三日后往錦園赴會。二十五日清晨,那王大公子起了個大早,偷偷睜開眼去,見玉山在懷中兀自睡得正甜。他那皮膚極白,映著拂曉的日光雪光,現出一段溫婉風流。那雙不常笑的桃花眼閉著,遮掩了狡黠清冷,倒留下如扇的睫毛,歷歷分明。王進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從前曲江池邊那第一朵芙蓉花。紅白交雜,鮮艷欲滴,卻偏生了一個“拒霜”的名字,又溫又烈,半嗔半喜。似這琵琶伎,好將起來,直讓你分不清天南地北;怒將起來,又讓你少不得牽腸掛肚。他念及此處,眼前仿佛又是當年策馬奔馳,袖里藏著朵芙蓉花,滿心想的,卻是如何討那狐大仙的歡喜。及至隱逸會上剖白陳情,三白院中起誓立據,那些灼熱的占有,柔軟的低語,那些錦上添花意,雪中送炭情。一分分,一毫毫,讓他患得患失,又教他頂天立地。他從前怎就毫不知曉?這世上有一個人,值得他蝎蝎螯螯的去疼,值得他瘋瘋癲癲的去愛,值得他將那臟心爛肺過去所欠下的全部柔情蜜意,都在這一個人身上償還。他也曾惶恐,玉山是否委屈奉承,是否朝三暮四。但當他聽聞那句“周而復始”之時,便覺這此生一切,一切虛名清譽,一切榮華富貴,都恨不得頃刻間悉數交付。連同那熱血肝膽,三魂七魄,為他灰飛煙滅,為他百死消磨。而他眼中的天地眾生也漸漸不同,那些與玉山一同賞過的梅花,喝過的熱酒,看過的白雪,雖與舊時一樣,卻總覺比舊時更好。而當年盈珠大鬧喜堂,摔簪斷發,他從前總以為是庸人自擾,誰料竟一時惻隱難抑,甚至生出幾分切切體會。“原來,這便是愛。”那王大公子心中,忽然騰起一聲俗不可耐的感慨。但他非但不覺可笑,甚至如獲至寶,感到這一生都有了去向依靠。玉山睜眼時,便見他笑得癡癡傻傻,因而掌不住問:“渾鬼,你是甚么毛病?”王進卻笑而不語,只翻身下床,從南面衣箱里尋出兩套鮮紅色的緙花綿袍來,遞給那琵琶伎。玉山見狀,覺他是燒壞了腦子,卻又不好發作,只說:“這又是作得甚么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成親,且收回去罷!”那王大公子卻一本正經道:“哎哎哎,怎么又是作妖了?我忖著今天會親友,宴賓客,揀個喜慶顏色,你倒多話了?”“揀甚么喜慶顏色不好,非要鮮紅的……”玉山怨了他句,抬眼看那緙花蜀錦簇新著,上面四季花卉,應有盡有。忖他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