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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熟客,恐他以為錦園怠慢,便解釋說:“玉山公子愛清靜,太挨著歌臺便嫌吵鬧,于是指明要搬到此處的。”王進聽罷,神色了然,便不再多言,卻遠遠看見小雀那丫頭穿著件水紅縐紗裙,一手打紙傘,一手提裙擺,正彎腰看著門前花盆里盛放的延年花。那小丫頭聽見腳步聲,扭過頭來,嬌憨一笑,甜甜道:“王大公子萬福!”“喏,小雀,拿去買糖吃。”王進言罷,從錢袋里摸出粒金珠來,拋給她,又問:“你家公子呢?”小雀揣著那金珠,便笑開了,口無遮攔,“我家主子聽聞王大公子要來,又是換衣服,又是梳頭,這會兒——”不料話音未落,玉山便忽的將那二樓窗戶推開,探出頭來喝她,“瞎貧什么!”王進見狀,只是笑,留下永祿去與小雀嗑牙料嘴,徑自背著手上了二樓。只見那琵琶伎穿著王進送的芙蓉色緞袍,手上一支犀角發簪,正沉著臉對鏡簪發。他聽那王大公子轉上樓來,也不言語,只默默然當沒看見。王進見他那樣子,道他也是宜嗔宜喜,眼中泛起些寵溺神色,便勸他說:“小雀那丫頭還小,心直口快,又不是損你,你生的什么氣?”言罷,又湊過去,從那琵琶伎手里接下簪子,替他細細簪上,說:“今日重陽節,常樂坊蓬萊館中有重陽隱逸會,齊聚京中名士,賞花聯詩,你去也不去?”玉山聽了,向后懶懶的靠在那王大公子身上,仰著頭眉眼如畫,嘴里卻含酸帶諷:“你知我素日里最不愛拋頭露面,和我說這些,有甚么意思?”那王大公子卻笑起來,給他理了理額前碎發,又道:“那你若不露面,可就去得了?”玉山不解,正忖這王大公子莫不是燒壞了腦子,說這些荒誕不經。就見那王進忽然笑著解了深青大氅,胳膊一展,將他蒙頭兜住,又手上用力便打橫抱起。那琵琶伎幾時經過這樣的陣仗,只覺目不能視,又被那強壯手臂一頭肩背,一頭膝彎的勒在寬闊胸膛里,頓時慌了神。“你發甚么瘋,還不放開!”玉山死命掙了起來,無奈氣力不濟,臨了只收獲一陣缺氧窒息,頭腦發昏。那王大公子見了,低下頭,沉著嗓音唬他:“你再掙,小心我摔你下去。”玉山聞言氣結,又聽他正走在樓梯上,擔心真有個好歹,只好深深呼吸了幾口,咬牙切齒的吼他:“王進!”“欸。”那王大公子笑得沒臉沒皮。這時永祿正在樓下喝茶,見王進抱著玉山下來,驚得眼珠子溜圓,差點掉了下巴,他舌頭打結,“爺,爺……這……”王進卻笑的得意,指使他:“快去駕車,他成天悶在琳瑯閣里,可算被我拿著了!”永祿聽了忙點頭,打起傘諾諾的將他二人送到了門前。玉山甫一上車,便將那深青大氅一把揭了,瞪著雙濕漉漉的桃花招子,伸手就打王進腰側。那王大公子結結實實挨了他一下,故作吃痛,皺眉說:“我好心帶你出來,你竟要打我。”玉山聞言氣得臉都白了,心想天下竟有厚顏如斯之人,他拍著那柏木車輿,嚷道:“永祿,快停車!”可憐那小廝,兩頭都受氣,里外不是人,急得愁眉苦臉。最后無奈,心道那王大公子才是自家主子,到底忤逆不得,便索性由得玉山著急上火。那琵琶伎見多說無用,索性站了起來,嚇得那王大公子連忙把人攬到懷里,哄他說:“好了好了,我這就給你賠不是,但那蓬萊館著實是個好去處,又不是誆你的。何況這都在半路上了,你就當賞我個臉不好?”這斥國公府的王伯飛,京城里頂風流得意的人,幾時這樣低聲下氣過?玉山聞言,雖然心中仍是著惱,但也不過是為著自己跌了面子,羞憤而已,倒不再怨王進那些胡作非為了。他抿著唇,暗忖那本就是個渾鬼,與他生氣也是白費勁。于是從王進懷里掙出來,小聲道:“罷了。”王進還想多解釋幾句,卻聽永祿在車外道:“爺,到蓬萊館了!”那琵琶伎聞得此言,冷哼一聲,不再多話,只將那深青大氅蒙回了頭上,一副引頸受戮,悉聽尊便的模樣。王進見了暗笑,卻還是把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跳下車來。好在那蓬萊館的下人,見多識廣,而王大公子又是此間常客,才未鬧出笑話,讓人看了熱鬧。而那下人穿一件灰白袍子,下擺掖在腰帶里,露出一雙熟牛皮胡靴,極輕車熟路的,將王進領了到二樓雅間。見眾人都退下了,王進便將那琵琶伎放在匡床上,又笑他:“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還是欠了債的老賴,何至怕生如此?”玉山聞言,扯下那大氅來,正要和他理論兩句,卻驀地愣住。王進那張臉與他湊得極近,鼻尖對著鼻尖,呼吸糾纏著,幾乎是要貼上來。而那桀驁飛揚的眉眼間,銳利英俊的神采令人不敢正視。玉山看著他眸子中驚惶的自己,倏然有些心悸。于是便推開他,逃也似的走到了窗邊,不敢回頭。那琵琶伎戰戰的,只覺心跳聲隆隆如鼓。他伸出手想撫一撫胸口,好喘息片刻,卻在半空中覺出不妥,只得又反過手去,裝作揭那面前簾子。可當他用指尖將那窗簾挑開一角,展眼望向窗外時,卻忽然亮了眼睛。只見那樓下堂中,姹紫嫣紅,鵝黃豆綠,好一片繁盛花海。而那花海中,身姿曼妙的少女們穿著鮮艷羅裙,手持宣紙帛紗,正巧笑嫣然的拂過花枝。又有數十文人,三五成群,斗酒飲茶,高聲將詩句吟誦,又轉身下筆如風,言辭錦繡,文不加點。再用長竿細竹挑了,當空互相傳閱,指摘叫好。玉山忽然有些懷念,他曾經也是錦繡花叢中的一個,曾經也笑著寫詩,放浪著高聲詠唱,然后醉倒在如雪的宣紙上,收得一片艷羨贊美。但如今,這些往事雖歷歷在目,卻又似隔山隔海,再無法回頭。而那些曾給他無盡痛苦與歡樂的金玉輝煌,榮華富貴,都終究似亂紅般飛逝而去。僅留下錦園之中一把貼金螺鈿的五弦琵琶,一個難纏詭詐的落魄人,一方易碎的鏡花水月,一聲嘆息。王進見那燈火映在玉山眉眼間,如畫一般,便問他:“如何,我難道會欺你?”“我幾時說你欺我了……”玉山一笑,轉身靠在那簾子上,眼中若有若無幾分惆悵,“我不過是厭見那些外人,但此間卻很好。”王進聞言,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來,他此前生怕玉山記恨自己,因而提心吊膽了一路。如今,聽他言語間大有寬恕之意,便笑:“那你還打我,不怕我向你討藥錢?”玉山聽罷,知他不過瞎貧,低眉一笑,斟滿了那荷葉酒杯,“我向你賠不是,自罰一杯可好?”王進看著他仰起脖頸,喉頭滾動著,忽然自心底里升騰起一陣怦然。正出神時,只聽門外有人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