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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厲騰睡在了竹木房的房頂。 頭上夜色一望無垠,星空遼闊而深遠(yuǎn),他看了會兒,忽然自嘲似的一笑。這鬼差事,真他媽不是人干的。 * 接下來的兩天風(fēng)平浪靜。唯一的變化,是阮念初和厲騰說話的次數(shù)更少。兩人的交流本就不多,通常都處于一個問,一個答的狀態(tài)。他是這里唯一一個會說中文的人,這么一來,她便連偶爾開口的機(jī)會,都沒了。 阮念初變得越來越沉默。 偶爾,她會反思自己的前二十年人生。她從出生到大學(xué)三年級,一直都是令老師父母頭疼的角色,她隨意,散漫,不喜歡被約束,高中時認(rèn)識了些狐朋狗友,差點往問題少女的方向發(fā)展。 好在她膽子不大。扼制住這種發(fā)展趨勢的原因,是她怕生病,不敢抽煙。一干問題少年們見她這么慫,都懶得再理她。 阮念初有時會想,如果自己從小到大都勤奮努力,品學(xué)兼優(yōu),她的命運大概會很不同。至少不至于因為語言障礙,在被綁架之后,都沒辦法和綁匪談?wù)剹l件。 她就這樣在認(rèn)真反思和發(fā)呆之中,度過了一言不發(fā)的兩天。 到第三日時,沉默終于被打破。這天,厲騰跟著圖瓦出門在外,因此給阮念初送午飯的人,換了一個。 “砰砰”,外頭傳來敲門聲。 阮念初把門打開,一抬頭,愣住。門口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黑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沖她笑,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有些反光,個頭和她差不多高。 她微擰眉,視線下移,看見少年手里端著食物。 小少年樂呵呵的,用高棉語說:“厲哥有事出去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是我給你送飯。”說著把裝食物的碗往她面前一遞,“來,還熱乎著呢。” 嘰里咕嚕說了一通,阮念初除了那個“Lee”字以外,什么都沒聽懂,但也大概猜到他想表達(dá)的意思。于是接過碗,有些冷淡地道:“Thank you.” 少年愣住,這才一拍腦門兒后知后覺,抓抓頭發(fā),好半晌才紅著臉,擠出幾個蹩腳至極的英語單詞:“Hello……My name is 托里……o meet you!” 雖然發(fā)音很不標(biāo)準(zhǔn),阮念初還是艱難地聽懂了。她點點頭,見托里這么天真靦腆,內(nèi)心的警惕和戒備也便削弱幾分。 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再壞,應(yīng)該也壞不到哪里去。 思索著,阮念初扯唇,有些僵硬地擠出一個笑,“o meet you,too.” 她長了張妖嬈漂亮的臉,之前臟兮兮的分辨不出,洗完澡,顯得干凈而溫和。托里被她的笑弄得不好意思,撓撓頭,用高棉語說:“你先吃吧。晚飯我再給你送來,再見。”說完扭過頭,一溜煙兒地跑遠(yuǎn)了。 下午無所事事,她睡了個午覺,睜眼便是傍晚。叫托里的少年果然又送來了晚飯。 這回,阮念初讓托里進(jìn)屋坐坐。 托里還是那副大笑臉,像忽然想起什么,趕忙壓低聲,用高棉語道:“厲哥今晚估計回不來,你一個住,得注意安全啊。” 阮念初微怔,有些尷尬地笑笑,說的漢語:“不好意思,我不懂你們柬埔寨的國語。” 少年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無盡的。小托里自己腦補(bǔ)了一下,想當(dāng)然道,“雖然大家怕厲哥,明面上不敢對你亂來,但你還是要提高警惕才行。” 阮念初聽他又提了一次“Lee”,想了想,道:“Lee啊……和這兒的其他人比,他人還不錯。就是太悶了。” 托里繼續(xù)高棉語:“你長得漂亮,漂亮的姑娘在這兒都危險。不過你放心,以后咱倆就是朋友,厲哥不在的時候,”一挺胸,拍得邦邦響,“我保護(hù)你。” 阮念初繼續(xù)說中文,“嗯,你話就比較多,熱鬧。” 突的,托里眼睛一亮,“對了!”他拿起一把金黃色的花穗,遞給阮念初,還是說的高棉語,“我下午的時候摘了些花,喏,送給你!” 她接過花細(xì)細(xì)打量了幾眼,狐疑,“這是草么?” 托里:“厲哥送過這個給你?” 阮念初自言自語:“又有點像稻穗。” 屋子里,姑娘和少年各說各話,居然也聊了大半天。厲騰就站在門口,看見屋內(nèi)光線柔和,阮念初的側(cè)臉像籠在一層金黃色的薄紗里,實在是太年輕,幾乎能看見皮膚上細(xì)而軟的絨毛。 星月當(dāng)空,他抽著煙,聽著里頭的雞同鴨講,忽然無聲一彎唇,笑起來。 * 阮念初收下了那束花穗。 她在屋里找到一個缺了角的破花瓶,盛上清水,把花穗放了進(jìn)去。那花穗一綹一綹,色澤金黃鮮亮,她看著這束花,忽然想起,這種花是水稻開出來的,叫稻花,也是柬埔寨的國花。 阮念初把花瓶放在桌上,單手托腮,仔細(xì)觀察。她想起辛棄疾的。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稻花象征豐收和希望,古往今來的詩人,都用稻花來寄托內(nèi)心的喜悅。在陰森寒冷的長夜里收到一束希望,該是個好兆頭吧。 她靜靜地想。 過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令阮念初詫異的是,她又在窗前臺子上看見了一束金色的新鮮稻花。她感到很欣喜。后來,在那個叫托里的少年路過窗前時,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花穗,勾起唇,對少年說了句“Thank you”。 托里眼神里寫著困惑,但還是一個勁兒地?fù)项^嘿嘿,沖她笑。 就這樣,從天而降的稻花,連續(xù)三天,都未間斷。阮念初把花都養(yǎng)在那個破花瓶里。那幾束失去了根,但生命力頑強(qiáng)的花穗,竟愈發(fā)漂亮。與此同時,她也愈發(fā)覺得那名少年善良可愛。 第三天的晚上,厲騰回來了。 彼時,阮念初剛好對路過的托里說完今天的謝謝。厲騰聞言,綁靴帶的動作一頓,轉(zhuǎn)眸看她。挑了下眉,“你跟他說謝謝?” 阮念初完全沒料到他會主動跟自己說話。她微滯,須臾才點了點頭,低聲說,“托里每天都會送一束花給我。他很有心。” 厲騰沒有笑意地笑了下,什么話都沒說。轉(zhuǎn)身出去了。 這一日,照樣是夜,照樣的星云當(dāng)空,他照樣睡在房頂上。一手拎著個還剩大半的酒瓶,一手把玩那把99式空降兵傘刀,目光穿過黑夜落在未知的遠(yuǎn)方,神色冷峻。 阿新婆婆坐在廚房門口縫衣裳,忽然,她笑了笑,用高棉語問:“花是你送的,為什么不告訴她?” 厲騰仰頭灌進(jìn)一大口烈酒,闔上眼,語氣冷淡漫不經(jīng)心,“沒那個必要。”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回家太晚了,又很累,所以忘了給大家發(fā)紅包。今天下午5點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