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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日漸豐滿,還真當山中無歲月。只是時間過得這么快,連人的容貌都能雕鑿一番,怎么錐心的仇恨還歷歷在目,陰魂不散。想起過去,連按歌心頭一陣guntang一陣冰冷,轉過頭去想從身旁人的身上找到些時光無情的印證,就發現沉珂冗病沒能鑿去這人的清霜傲骨,匆匆十年也依舊不改他如寒石冷鐵般的雙眸。要非說變,只覺得殷成瀾比十年前更沉靜內斂、隱忍克制……以及連按歌實在不想承認的俊美不凡。他心里的傷感轉眼就咕嘟出了一缸子醋,將自己酸的唇角直撇。殷成瀾將信給他,連按歌接住看罷,微微一訝,挑起一端眉毛,說:“睿思公子想要入寺修禪?”趁間隙,下人送上了一套茶具和茶水,殷成瀾斟了兩杯茶,將一杯放到他面前:“嗯,你怎么看?”連按歌下意識摸住茶杯,喝了一口,唇齒間一片甘苦:“屬下不知道該怎么說,睿思公子性溫潤情寡淡,不急不緩,沉著冷靜,在少年人里實在難能可貴,可他又偏偏不是普通人,這番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現在又想入寺修禪,只怕將來爺想讓他……”余下的話不用說出來,殷成瀾就能明白,他緩緩啜著茶,似乎是愛極了濃烈的苦澀在齒間流轉的滋味,待茶味散去,才說:“怕他仁慈,不忍動手?”連按歌低眉垂目沒吭聲。殷成瀾笑了下,唇角輕輕一勾,有幾分冷然:“睿思雖性子淡薄,卻絕不是尋常人,那骨子里流的血一半含著那人的瘋狂貪婪,另一半又沾了他娘的大義凜然和重情義,你以為他真能被埋進不問世事的香壇里,一輩子默默無聞嗎?!?/br>連按歌楞了一下,兀自搖搖頭:“是屬下短淺了。”殷成瀾將信仔細疊起來,珍重般收入袖中,垂眸望著細白瓷茶盞中沉浮的茶葉:“他想入寺修禪就入吧,這孩子被我遇見,也不知道算不算命不好,我再多的給不了他,只能送他幾年青燈古佛無憂無愁。”殷成瀾轉頭望向倚云亭外,見云霧浩渺緩緩散開,露出無邊廣闊的藍天和山海,可他的心卻不能如這山海一般遼闊,狹窄的盛滿了仇恨,在幽暗無人之處鮮血淋漓的望著世間。連按歌望著他的側臉陷入了沉默,過了會兒,突然說:“他想修禪也好,等改日山月來了,就叫他去給睿思公子念佛講禪,山月乃是大荊高僧,睿思公子應該會很高興?!?/br>殷成瀾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瞅了他一眼,幽幽道:“你怕是不知道,山月這些年四處歷練修行,就曾專門到過黎州,去見睿思。”連按歌張著嘴,啞然片刻,然后拍著自己的大腿,懊惱道:“我說睿思公子怎么就突然想當和尚去,原來是教山月帶壞了?!?/br>“睿思這回來信除了詢問我的意見之外,還想讓我幫他起一個法號?!币蟪蔀懛畔虏璞K,“推我回房,我得好好想想?!?/br>連按歌道:“可不是要好好想想,給人當爹的嗎。”靈江回到窩里,卻沒了睡意,撅著小屁股趴在窩口瞇眼吹著山風,知道自己這是被支開了。心里十分不忿,又不想當個沒品的鳥去偷聽,只好百無聊賴的在窩里翻了個兒,四腳拉叉的躺在開滿小雛菊的窩里想事。想著想著,險些迷瞪過去之際,忽然聽見一聲尖銳的鷹唳只逼云霄,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盯著山腰間的一片樹林,然后毫不遲疑的展翅沖了過去。靈江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又濕又熱又悶的腥惡味飄了出來,像是樹根爛葉埋在土里,發酵生出來的味道,聞起刺鼻暴躁。他從來不知道萬海峰上竟然還有這么一處地方,無數枝慘白的樹枝糾結盤錯織出來一只倒扣在地上的弧形籠子,籠子很大,能將十來個成年男子都罩在下面。靈江通過虬結的樹根往籠中望去,看見籠里的地上好像是被故意潑上了一灘一灘爛泥似的東西,悶濕的腥惡味便是從那上面散發出來的。而最讓靈江震驚的,那籠里竟關著神姿英武、皮毛似雪、殷成瀾的寶貝鷹神海東青。誰如此大膽,竟然敢關了它,還關在這種地方。靈江瞬間想到,這里是殷成瀾得地盤,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出現這種情況,極有可能正是殷成瀾授意的。殷成瀾竟然關了他的寶貝,靈江腦子一熱,驚為天人的想到,難不成這就是棄妃的下場?……這小鳥也不知道有事沒事都胡亂看了些什么玩意。海東青被樹枝編織的籠子所押,無法高飛,只能張開雙翅不斷拍打著樹枝籠壁,發出暴虐憤怒的嗥叫,銀鉤一般的利爪在爛泥中發泄般的踩動,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刻的抓痕。“瞧見沒,這就是睡懶覺的后果?!?/br>靈江:“……”殷成瀾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這里,坐在籠外,微微仰頭,望著半空中不肯靠近籠子的靈江。靈江懷疑的盯著他,這句話的半個筆畫他都不相信。好在殷成瀾說完這句,也并未解釋,抬手一揮,有一灰衣人便從林中走了出來,往一棵粗壯的大樹上一摸,幾根男人手腕粗的麻繩就從天而落,與此同時,那只詭異龐大關著海東青的樹枝籠子也倏地朝天空飛上去,在一定高度的位置被懸掛綁在了樹間。得到自由,海東青像利箭沖了出去,直逼灰衣人心臟抓去,那人像是早有準備,抬臂擋在臉前,身子猛地一矮,躲過海東青的攻擊,向殷成瀾微一點頭,消失在了樹林間。“阿青?!币蟪蔀懙吐晢镜?。海東青勁翅大開大闔,憤怒的扇動,刮起林間一陣疾風,凌厲的高叫著,發泄心中被關押的不滿。林間枯枝落葉凌亂飛動,殷成瀾袍子獵獵作響,靈江看準時機,撲到他臉上,張開嫩黃嫩黃的小翅膀替殷成瀾擋住了……一片落葉。殷成瀾嗅到一股淺淺的花香,鼻尖被羽毛搔的發癢,他抬手將面具一樣糊在臉上的小黃鳥拎了下來。靈江被他拎著一只鳥爪倒懸在半空,搖搖晃晃殷勤的倒著瞅著殷成瀾。“怎么,還想讓我夸你?”靈江眼里一亮:“就夸護主心切吧。”他這副厚臉皮讓殷成瀾無言以對,只好伸手將他丟了出去。靈江在半空翻個跟頭,穩住了身形。一旁發瘋的海東青已經平靜下來,收斂翅膀倨傲的站在一棵樹上。殷成瀾拂掉身上的落葉,對它伸出一只手臂:“過來?!?/br>海東青就用一雙渾圓銳利的眼睛注視著他,散發出危險和警惕,似乎在思考是否可信,不過它很快就忘了仇恨,一下子撲到了他懷里,用鋒利的鷹爪抓住殷成瀾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三道血淋淋的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