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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卻拼命跟上,倒也叫他消散了幾分心底的怒意。這怒意并非向著徐朝飛,甚至不是沈荃,連紀雪庵也辨不清。他自然能感覺到徐朝飛在桑谷眾人面前對他的敬意蕩然無存,但于他卻無關痛癢。沈荃既然將徐朝飛塞給他,不論用意,橫豎最壞將他當作坐騎一般。出行在外,紀雪庵也會親手喂馬,夜晚替它尋一片遮蔽棲息,舉手之勞,與是不是喜歡這匹馬,又有什么關系。這些念頭在紀雪庵心頭晃過,激不起一絲波瀾,面上更沒有一點表情。若徐朝飛知道他在紀雪庵心里不過同一頭牲畜無異,真不知作何感想。二人用完干糧,各自打坐調息。桑谷內早春已至,此地卻分明還是嚴冬,山林中并無蟲鳴,只有不知名的夜鳥桀桀怪叫,聞之森然。紀雪庵運完一周天氣,只覺通體舒泰,緩緩睜開眼,目光滑過徐朝飛,漫無目的地落在一旁樹下兩匹馬上。這兩匹馬皆是桑谷養的良駒,臀圓膘厚,溫順地立在樹下,埋頭嚼著地上的草根。紀雪庵正要轉開雙目,眼角卻忽然掃到幾點熒然。他一愣,只當藏在枯草間的螢蟲,但既非夏夜,哪里又來螢蟲?紀雪庵心中生疑,定睛看去,樹根左近,雜草之間確有點點熒亮連成一簇。他當即站起身,走到樹下。徐朝飛被他動作驚擾,睜眼只見紀雪庵蹲在兩匹馬之間,一時摸不清頭腦,只得也湊上前去。卻見幾截長出地面的樹根之上,生著兩排不甚起眼的長菇。二人手上皆未取火把,只勉強借著遠處火光,黑暗中之所以能看清,卻是因為尖如傘頂的菇竟發出螢蟲一般的幽幽綠光。徐朝飛大吃一驚,不禁脫口道:“這是什么菇?怎么會發光!”紀雪庵卻轉頭去看馬,并未回答他。徐朝飛一時忘記紀雪庵根本不理他,不由訕訕,正要站起身,卻聽紀雪庵冷淡道:“你看,這菇周圍的雜菇全被馬吃了,惟獨這兩簇發光的碰也不碰。”他說著,撕下一幅衣擺,蓋在手上湊近長菇。綠瑩瑩的光照在雪白的布料上,竟泛出淺淺紫色。徐朝飛一陣毛骨悚然,紀雪庵卻已用布條采下一條菇,湊到馬鼻前。馬吸了吸鼻子,卻飛快別過頭去。徐朝飛喃喃自語:“這菇有毒。”紀雪庵冷冷接口道:“有毒并不奇怪,蹊蹺的卻是為何只生了兩簇。”徐朝飛愣了愣,忽然跳起從火堆旁取了一支火把奔回,沖著樹根暗處一照,大聲道:“果然如此!”他一手指著樹根,看向紀雪庵道:“這菇也不過是尋常雜菇,與旁的沒有發光的菇生得一模一樣。卻是地下有什么古怪,不知如何染了這兩簇菇!”紀雪庵與他對視一眼,徐朝飛頓時解下腰間的劍,抵住樹根之下的泥土,手掌猛一催力。泥土四濺,紀雪庵與徐朝飛同時閃身避退。待走近時,徐朝飛不由低叫一聲:“紀——”土層被掀開,錯綜盤繞的樹根下,卻有森森白骨七零八落散埋其中。泥土四濺,紀雪庵與徐朝飛同時閃身避退。待走近時,徐朝飛不由低叫一聲:“紀——”土層被掀開,錯綜盤繞的樹根下,卻有森森白骨七零八落散埋其中。兩匹馬受了驚嚇,發狂長嘶,馬蹄在地上亂刨,竟將白骨隨著泥土拋了開來。紀雪庵皺起眉,臂上使力拽緊韁繩,扯著兩匹馬,系到一旁另一棵樹上。他走回來,徐朝飛舉著火把,面色發白抬頭道:“紀大俠,這骨頭上也泛著熒光。”紀雪庵定睛看去,只見白骨凌亂,根本不是完整尸骨,卻遠不止一人,單是顱骨便有三四顆。他眸色暗沉,冷聲道:“這些人約摸已死了很久,又埋得極淺——不,或者壓根未埋,只是許多年過去,底下樹根長出地面,才將他們掩蓋于下。”徐朝飛蹙眉道:“他們尸骨缺失散亂,難道當初死后卻被人分尸?”紀雪庵冷冷一笑,“連埋尸都省去,又何必分尸?多半是曝露荒野,被什么野獸啃咬了去。”他話音落下,密林深處便有夜鳥凄荒叫聲應和般響起。徐朝飛不由打了個寒顫,目光不愿再盯著尸骨,道:“骨頭上既也發光,想必這些人應是中毒而亡,定然便是荼閣的手筆!”紀雪庵點點頭,卻道:“可惜徒留白骨,便不能探知這些人的身份。此處乃荒郊野嶺,離荼閣尚有一段路途,為何會引得荼閣人來此動手?”這個答案,二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知道。相顧無言,粗粗拿泥土遮蓋了骨頭,便回到火堆旁坐下。紀雪庵面無表情,仿佛方才插曲實在尋常不過,但徐朝飛的心里卻怎么也無法平靜。他只覺黑夜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窺視著他們,令他忍不住想回頭張望,但心中卻明白不過是恐懼作祟,更不肯叫紀雪庵笑話。時候已不早,明日還要趕路,紀雪庵略略拂去地上枯葉塵土,連璋枕在腦后,閉目便要入睡。他精于控制內息,睡覺醒來皆隨心所欲,從無失眠之擾。但這三夜,一閉眼便是程溏在腦中,偏偏還不愿將他從眼前馬上抹去。離開桑谷的第一夜,紀雪庵的心中便生出后悔,不該將程溏獨自留在桑谷。沈荃的話他大可以不聽,但程溏自己愿意留下卻叫他一時抑制不住怒氣,頭也不回將他拋下。沈荃為何要將二人分開,他的一氣之舉豈不正中他下懷?那夜紀雪庵幾乎坐立不安,憶及青浮山上萬家侍衛及承閣殺手皆要捉拿程溏的光景,恨不能立馬回頭去尋他。但事到如今,韋行舟應已放棄程溏,當初承閣暗箭差點取了程溏性命,只欲將二人逼至桑谷,才好與桑谷長老勾結,利用紀雪庵體內的血寒蠱移功。沈荃也沒有理由扣下程溏,與正道至少暫時尚無利益沖突。紀雪庵思前想后,找不到一絲紕漏,便尋不到借口回去。但紀雪庵行事素來妄為,哪里又需要什么借口。他只是還在生氣。當日沈營的死訊傳來,程溏悲痛之余口不擇言,紀雪庵雖能理解,卻還是生氣。他尚未氣消,程溏竟開口同意與他分開,便愈發火上澆油。紀雪庵也不知怒氣向誰而發,是敵人,是沈荃,是程溏,還是自己。他只覺仿佛文火慢熬,火苗如細舌一般舔舐心底,并不叫人十分疼痛,卻另有一種隱秘的難受彌漫開來。那時的紀雪庵尚不知道,這種感覺并非憤怒,而是傷心。耳邊傳來柴火噼啪燃燒之聲,紀雪庵心下忽然一陣煩躁,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他翻身坐起,扭頭卻見徐朝飛仍抱膝坐在火旁,火光映在他黑沉雙目之中,竟躍動出慌亂失控的神色。紀雪庵一把抓緊連璋,卻聽徐朝飛突然嘆了一口氣。年輕人嘆氣,卻仿佛歷經滄桑,抬頭看向紀雪庵,幽幽道:“方才紀大俠說得不錯,此地離荼閣尚遠,左近也沒有人家宅屋,究竟是何人又為何在此慘遭荼閣毒手?”他說的話并不古怪,神態語氣卻如換了一個人,再無青年盛氣凌人的驕傲,面上竟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