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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檢披起外袍快步走到檐下,看著這倆八字都快打起來的冤家,說道:“天寒地凍的,平云快請仰阿莎將軍進來說話。”葉翀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攏住梁檢的外袍單手將人搡進去,回身只給房門留下條細縫兒。仰阿莎氣得頭頂直冒泡,煙槍在手中一轉,重重磕在旁邊的樹干上,細雪漱漱而落。洛常連忙出來給世子擦屁股,客氣地將仰阿莎引到外間,又上了燈。梁檢換好衣服,出來對洛常說道:“這里不用伺候了,你去歇著吧?!本o接著對身邊站定的葉翀說道:“你也出去?!?/br>“殿下……”葉翀抱著飛羽,第一次被轟出去,尷尬得站立不安。梁檢見不得他滿臉委屈的樣子,心一軟便又溫聲哄道:“太晚了,去把飛羽送回鴿舍。”葉翀大狼狗似的點點頭,再不敢造次,乖乖地送飛羽回家。“殿下是給葉家小子吃了什么迷魂藥?”仰阿莎嘖嘖稱奇。“你也想出去涼快涼快?”梁檢面色微緊,盯著她說道。從來不知看破不說破為何物的仰阿莎,雙手合于胸前,表示告饒。“皇上的旨意下來了,兩日后我返回雷苗,率兵南下節制刀帕。”仰阿莎邊說,邊從腰間摸出一對子母銀酒壺,拋給梁檢一個小銀壺。梁檢一直服藥,別說喝酒了,醪糟都沒撈著沾一口,擰開壺蓋,酒香混著藥香撲面而來,聰明的郡王殿下想了想雷苗可怕的藥酒作料,饞蟲順著嗓子眼原路爬了回去。仰阿莎看他那個慫樣,一口氣直接喝掉大半壺,靜默半刻說道:“殿下,我仰阿莎可以為情義而戰,但我身后的雷苗不行,也不能?!?/br>梁檢知道出兵木邦不是江湖毆斗,大佬一聲吆喝就能群起而攻之,每個人的決定背后都有深刻的政治考慮。他從袖中摸出一張軟皮地圖,上面木邦東北交雷苗,西南連大啟。梁檢攬過火燭走到仰阿莎面前,鋪開地圖,手中紅燭已燃過半,鞠著滿滿的紅淚,他手腕微微一傾,在地圖上留下一道斑駁的紅線。“罕溫家僅留孤子,百官也幾乎殆盡,邦本散盡難以維持,如此局面若無外力育民休養,必遭大亂,還請將軍善待邊民?!绷簷z的手指順著蠟印壓過,昏黃的燭火在他眼底燙下一道金色印記。罕納給仰阿莎的求援信中,明確提出雷苗此次出兵救援,木邦世代與雷苗爭執不下的北部十三鎮將全數劃歸雷苗版圖。如今罕溫家族僅剩幼孤,她需要大啟的承認,才能拿到罕納的承諾。仰阿莎執起地圖,既不興奮也不難過,此時她只是一位理智到喪心病狂的統治者,手持十七萬雷苗將士的性命,換取的絕不可能是禮儀仁義,而是永遠都不可滿足的雷苗利益。“他日殿下若登大寶,雷苗必緊隨左右。”仰阿莎雙手置于胸前,行了一個古老的雷苗禮。梁檢長眉蹙起,面如寒霜,沉聲說道:“將軍知我無意于此路?!?/br>仰阿莎突然大笑出聲,抄起酒壺沉默地喝了幾口,才說道:“人說世道無常,豈知世道無情,所得皆空、所期皆夢、所避皆隨、所行皆亂?!彼凵裼七h,仰頭將最后一口酒喝盡,“我又怎知自己會走到今日這步,可我若不爭不搶,怕是殿下現在只能給我燒紙上香了。胸懷天下、肩扛四海,如何獨善其身?你退一步便是一條人命,你退百步無數人全族給你填命。殿下,仰阿莎踏著累累白骨走到您的面前,同樣不希望成為您步下人命一條。”兩人目光冷冽地碰在一塊,梁檢可入畫的眉目隱在昏燈下,情緒收起無言相對,又沉默抵抗,好生復雜。仰阿莎一手持煙槍,一手拎酒壺,推開房門走入一院孤雪中。寒月下,瓦藍的苗衣,冷白的銀頸圈,烏黑的煙槍,英姿筆挺,凜冽長留。第34章京察仰阿莎與黃蒲在通州渡擦身而過,一個南渡一個北上。黃蒲到京城并未直接去王府,而是先去了岳修民府上拜訪,之后抖落半身霜雪,規規矩矩遞了名帖,這才進了王府大門。他剛要行禮,就被梁檢扶住,“黃大人受委屈了?!?/br>“殿下哪里話,下官不過放了個大假而已。”黃蒲看著如玉似雪的郡王殿下,感嘆道,“倒是殿下孤身于京城,如履薄冰,下官慚愧?!?/br>黃蒲非進士出身卻能掌大理寺,做天子近臣,本就被兩榜棟梁們視為妖魔,還跟都察院干了四年仗,一朝虎落平陽可想而知,那幫老瘋狗沒咬死他都算好的。“大人知我,孤山不孤?!绷簷z讓他入座,二人寒暄兩句便進了正題。“下官不知殿下此次京察需要何種效果?!秉S蒲問道。他和岳修民都是黃鼠狼成精,不用放屁都能聞到對方的味兒,勾兌一番自然知道目標所指,但度量和時間的配合自然要問過始作俑者梁檢。“我已派出沈九娘、胡未遲,分兩路聚集北南兩地巨室商賈進京協商期引之事,不日入京。在此之前,我希望大人立刻展開京察,聲勢要大,動作要小,確?;I集糧餉之事廷議期間,這幫碎嘴子不會掀風倒浪?!?/br>久經考驗的黃大人,常年奮戰在與言官rou搏的第一線,心下了然,“外官降職,京官罰錢?!?/br>梁檢喝了口熱茶,饒有興致地示意他講講此中玄機。黃蒲道:“殿下有所不知,外官富、京官窮,外官多有本地豪紳、地主孝敬,也多少借官職做些生意,更有甚者抽稅負、昧糧餉,所以,外官不看俸祿看官職撈油水。京官就不同了,都察院那群老酸菜梆子,除了俸祿沒有其他油水,窮得叮當亂響。朝廷近年銀錢緊張,有時會給官員以物抵俸,您去西街市看看,做小買賣的大人們不少。俗話說英雄折腰為斗米,京官罰錢就閉嘴?!?/br>梁檢的手指摩挲著茶盞上的花紋,若有所思,靜默片刻才說道:“各地田稅多以出產物上交不是辦法,國庫收不上銀子不說,標準不一、存儲處置皆不便,不是爛在庫里就是隨意浪費了。”黃蒲沒想他能跳到田稅上,愣神一下忙勸道:“殿下啊,這可是個燙手山芋,您不能才砸簪纓家飯碗,就動外官家鍋灶啊?!?/br>梁檢笑了,瞳色卻是冰冷的,“黃大人放心,我不會上趕著作死,不過此次籌集糧餉機會難得……”他話未說完,黃蒲就起了一背雞皮疙瘩,木邦之事起因怕不簡單,他剛見岳修民,聽他言語中有意從龍,難道殿下真有此意?直覺告訴他梁檢不是這樣的人,否則早在山西就可設局坑死太子,而不是幫太子除了宣王。但三告投杼,宣王廢了,太子又是個草包,舊勢力被皇上擼去了大半,此時平靜的朝堂看似黨爭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