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手底下那幫飯桶，能做大成今天這個模樣的原因。”梁檢鋒刃般的眼神，襯著慘白的臉色，說不出的驚心動魄。

郡王帳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怔怔地望著他。

梁檢坐的時間長了，有點氣促，輕喘了兩下，才又接著說道：“此次賑災(zāi)查案，我若是只查太子私鬻屯糧與關(guān)外，二哥或是不會這么快動我。青天教不過是他的一幫死士，紅丸一停，死無對證，挑唆民亂的帽子順理成章扣在邪教身上。但若我執(zhí)意要查青天教背后的關(guān)系，二哥也給我留了好東西，便是那信箋上的毒，一旦我在西北軍營內(nèi)出事……”他似乎精力不續(xù)，輕聲補道：“太子和西北軍后果不堪設(shè)想。”

黃蒲“啊！”了一聲，他只知邪教暗助民亂，宣王阻塞言路，殿下中毒原因和死士之事不甚了解，聽罷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一腦門子國破家亡的悲苦，心道：“完了完了……太子通敵，宣王造反，我大啟怕是要完啊！”

黃大人能單槍匹馬罵哭寧王，能不動聲色料理了大理寺不干人事的混球們，能抗住都察院三天一彈章五日一奏本的搗亂，此時卻頓覺心力憔悴，皇子們都如此自私，不恤百姓，倒行逆施，自己這么多年來，到底是在圖什么啊！

梁檢雖隱去了許多細(xì)節(jié)，陸澤親歷其中，已能猜個大概。

青天教死士和盧釗，能將亂民帶到直逼潼關(guān)的地步，基本上已是身死功成，為平民怨，皇上不得不查太子。再剩下的一切都是在引誘殿下，風(fēng)陵關(guān)裝作倉促逃路，留下大批東西讓密信混跡其中，再逃入王官谷，拖延時間，等到被俘的盧釗等人拿不到紅丸續(xù)命，毒發(fā)身亡。

等到西北軍自亂陣腳，向欽差求救，把殿下一步一步引入圈套里，要不是憑空蹦出來一個胡未遲，這次怕是兇多吉少。宣王此番坐鎮(zhèn)幕后，執(zhí)子一線定乾坤，只差分毫，便可弒兄殺弟，一勞永逸！

陸澤的冷汗順著額角淌下來，他在西海衛(wèi)的那點小聰明，給宣王提鞋都不配，陸翰林也算立風(fēng)雨能安如山的人物，可如今這種，一步踏錯，血流成河的恐懼也叫他不寒而栗。

梁檢冷眼瞧著一屋子風(fēng)聲鶴唳，突然說道：“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愿跟二哥正面沖突的。”他不是傻子，宣王黨羽成群，長年跟太子、皇上干仗，斗爭經(jīng)驗?zāi)艹鰰鳎娓闩率莻€二桿子。

“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主意打到西北軍頭上。”梁檢垂著眼皮，話鋒一轉(zhuǎn)，手中杯盞涼透的水被他長袖一甩潑在地上。

一直平靜無波的葉翀此時單膝點地行禮，他未披甲胄，卻跪得沉重?zé)o比，“西北軍不愿殿下涉險，還請殿下三思。”

梁檢掀起眼皮，看著他的目光平靜而幽深，“將軍嚴(yán)重，我為國留利刃，為民留甲盾，獨不留私情。”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澤都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聲。

梁檢收回目光，瞪了一眼陸澤，問道：“盧釗還活著嗎？”

陸澤道：“還有口氣。”

“哼，混賬東西命還挺硬。”梁檢嘴上這么說，心里落了石頭，“你將我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述予他，他明白意思。叫他給家里寫一份遺書，說宣王逼他服下紅丸，串通死士縱民造反，他自覺罪大惡極，愧對天地，拒服紅丸以死揭發(fā)宣王謀反，附密信語譜，望不累及家人。”

陸澤聽得心驚rou跳，回道：“盧釗默出的語譜，臣已與信箋已一一核對，雖涉及京城人員指使犯案，但只字未提宣王啊。”

梁檢瞥他一下，“嘖”了聲說道：“在語譜里給他改一改加一兩處。”

“……”陸澤崩潰。

梁檢又說道：“葉將軍，你和陸將軍一起上個請罪折子，只干一件事——含沙射影，空xue來風(fēng)。請罪監(jiān)察失利，青天教全員服毒自盡，背后唆使者線索盡斷，咬定背后擾動亂民之人乃亂臣賊子，你們是太子一黨，做這個事正常的很，父皇不會多想。”

冷靜下來的黃蒲，不愧是淺水池里的老王八精，晃神就明白梁檢想干嘛，對葉翀、陸澤補道：“二位將軍寫的含蓄點，這份是公折，不是密折。”

梁檢沖他會心一笑，心道：“老狐貍反應(yīng)真快。”坦白講，他沒想到黃蒲會如此幫忙，或許也是受夠了這個自私無恥的朝廷。

他話說得有點多，氣力不濟，緩了緩才接著說道：“葉將軍，你再給父皇上份密折，彈劾宣王。你是太子表弟，父皇等著看你的態(tài)度呢，他不愿太子受外戚影響，但更不愿太子的院子里長出別人家的瓜。”

梁檢布置到這里，都是順著永寧帝的脾氣秉性，最為正常的反應(yīng)步驟。

只有黃蒲這種在朝堂上滾出來的滾刀rou，才知道接下來的重點，人心殺人，疑為劍，反常為刀，能收拾宣王的只有永寧帝，帝心難測，便是一把殺人的好刀，要命的好劍。

黃大人站起來，正冠而禮，“下官空得年月四十余載，上愧君父，下慚黎庶，昏昏朝堂，朽木當(dāng)?shù)溃莴F為官，下官要這身赤袍金帶又有何用，愿與殿下同書，力保宣王。”

他一說完，葉翀和陸澤都傻了，感覺在做夢，不是都在參宣王嗎？怎么又保宣王？

梁檢搖頭，這兩個剛從鄉(xiāng)下進城的棒槌，讓他們立刻參透其中關(guān)節(jié)太難了。

青天教是不是宣王指使的，對皇上來講并不是重點，這一家子的剛愎自私簡直一脈相承，誰肯為宣王說話，說假話才是重點，如果天子近臣黃蒲，無依無靠的梁檢都保宣王，加上六部罵街的精神病一起攪合，必會激起皇上的疑心，帝心起疑，大禍將至。

“黃大人，你這一腳下去連泥帶水，怕是拔不出來了。”梁檢支著頭，話音和緩，神情卻是尖銳的。

“下官幼年家貧，赤腳插秧，趟泥和水的習(xí)慣了。”黃蒲苦笑無聲，說不出的憤懣。

葉翀是武將，不涉朝政，但直覺很敏銳，問道：“又參宣王，又保宣王，朝堂不就打起來了，打嘴架肯定打不過宣王的都察院啊。”

梁檢額上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但還是耐心教自家將軍道：“一人參你，可是私怨，百人參你，可是眾人推墻倒；一人保你，可是知己，百人保你……”他頓了頓，“就可能讓你死。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反著來，也是一樣的道理，我二哥絕頂?shù)穆斆鳎瑓s也是絕頂?shù)膭傘棺杂茫綍r候若天意配合，也未必不成。”他說道“天意”二字，眼中閃過狡黠的光。

葉翀大概聽懂了些，只覺梁檢的思慮深沉，胸中好似裝著乾坤日月，人說無憂無慮，便心無城府，那要經(jīng)歷怎樣的憂慮無助，才能走到今日的深藏不露。

“黃大人、陸將軍，有關(guān)奏章就麻煩二位給潤潤筆。”梁檢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不著痕跡地按了下胸口。

沒等二